摘要:江宗延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语调低沉:「这里是警局,请你注意分寸!」
《重逢何故》
和江宗延再重逢,是在警察局。
我老公是被抓的嫖客,江宗延是负责此次抓捕行动的队长。
江宗延问我,后悔吗。
我告诉他,从未。
我说完这两个字的下一秒,就被突然冲进警局的婆婆扇了一个巴掌。
力道很重,血腥味瞬间在我口腔蔓延。
周围的警察瞬间围过来,将我和婆婆隔开。
江宗延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语调低沉:「这里是警局,请你注意分寸!」
婆婆恶狠狠地看着我:「要不是因为你魅力不够像条死鱼,我儿子怎么会出去嫖?」
「连最基本的张开腿都不会,你还当什么女人,倒不如随你那个妈一起死了算了!」
她说得很难听,一名女警握住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我跟她走。
她带我去了一间小小的会议室,还给我倒了杯热水:「那个,你也别太难过......」
她的措辞实在有点苍白,想不出什么安慰我的好办法。
「我没事,谢谢你。」我双手捧着一次性水杯对她笑笑,「请问一下卫生间在哪里?」
我摸摸自己滚烫的右脸,嘴角刺痛,应该是有点撕裂:「我想处理一下我的伤。」
她反应过来,立刻表示她去拿医药箱,让我就在这儿等等。
她看起来很可怜我。
倒也在情理之中。
前脚刚得知丈夫嫖娼被抓,交了罚款,后脚就被婆婆大庭广众扇巴掌还大声辱骂。
我的自尊几乎已经被踩到地底,连路过的流浪狗都有资格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
但我其实觉得还好,可能是被生活折磨得太麻木了,脸上倒是觉得痛,心里却没有丝毫波动。
甚至还有心思思考等会儿吃点什么,肚子实在是有点饿了......
想到这里,我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刚拆开了打算放进嘴里,会议室的门被再度推开。
江宗延一手拎着医药箱,一手拿着个冰杯,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看着我。
我迟疑两秒,将手中的糖果递给他:「吃吗?」
2
江宗延拒绝了我,所以我便心安理得将糖塞进嘴里。
充足的糖分让我呆滞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我接过冰杯对他礼貌道谢,表示我可以自己来,不麻烦他。
他没有帮我涂药,但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盯着我看。
我把冰杯贴在脸上,滚烫的脸颊终于开始降温。
也终于有心思好好打量江宗延。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
记忆中的江宗延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我倒是有猜想过他可能会入编,毕竟他父母都是体制内领导。
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警察。
他比我记忆中壮了些,黑了些,更有魅力了些,随便往那一站,就是气场。
我冰敷了十来分钟,右脸已经彻底麻木,然后取了碘附,就着手机里的镜子处理了嘴角的伤口。
然后起身,将一切恢复原样,还给江宗延:「谢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宗延终于开口,问我要不要求情,说不定他可以看在我们有过一段的份上,帮忙转圜。
「不用,我查了一下,最多也就被关十五天,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我还要回去上班,后续如果还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吧。」
说完我就想离开,可江宗延挡在门口,他不让路,我没法走。
「不好意思,麻烦你让开一下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有抬头。
江宗延终于让开一步,但手却握在门把手上,又问了我一次:「丛馨,你后悔吗?」
我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明显感觉到他浑身僵住。
但我只是就着他的手,轻轻下压,推开门。
「江宗延,你再问一百次一千次,我也还会是同一个答案。
「我不后悔和你分手,不后悔结婚,不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
3
我照常回机构上班,路上顺便买了个面包囫囵吞了,填饱肚子。
最近正是暑假,补课的学生多,为了多挣钱,我的课时排得很紧,甚至还接了私教。
所以常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最后一节课上完已经是晚上八点,我打开手机,满屏都是婆婆的未接来电。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有多着急,她只是需要一个出气筒。
我深呼吸一口气,给她回了电话。
果不其然,刚接通,婆婆就开始对着我一阵输出。
她说我要翻天了,男人都进局子了我居然还有心思上班,说娶我回家就是供了尊大佛,花了那么多钱最后都打了水漂。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嚼着吃剩的半个面包一边听她发泄。
她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说她最近不想见我,让我别回家碍眼。
挂了电话,我又呆坐了很久。
手里还剩最后一口面包,但太噎了,我怎么也吞不下去。
最后只能扔进垃圾桶。
4
我临时在朋友家借住了两天。
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没什么打算,离婚吧。
朋友叹气。
从我结婚到现在,她每次和我联系都劝我离婚。
但我现在真的提出离婚了,她却又是一脸怅然。
「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想劝你别离了。你离婚我得举双手双脚庆贺。」朋友揽着我的肩膀,安静地靠在我身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就是想不通。
「怎么所有的苦难都落在你身上了呢?
「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最后,所有的事还是只能你自己承担。」
我无声地笑了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当年母亲生病,她把所有的存款都借给我,每个月发了工资,第一时间就是给我转账。
也是她给我介绍了补习机构的工作,让我的收入增加了很多。
现在我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归,也是她收留我。
我很庆幸,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友情始终牢牢地扒住我的身体,让我不至于彻底跌倒。
5
丈夫被关了整整十五天,这段时间,我找好了房子,收拾了行李。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他瘦了一圈,婆婆特意叮嘱我做了一大桌菜给丈夫补身子。
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和他提了离婚。
婆婆是最先反对的人:「你说离婚就离婚?行啊,你先把那二十万彩礼还来再说离婚的事。」
公公也不满地皱眉:「好端端的,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事?」
丈夫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让我先拟一份离婚协议出来,分割一下财产。
婆婆立刻急了:「分割什么财产?你得了二十万彩礼嫁进来,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还想分割财产?」
「我不同意!听到了吗,这事我不同意!」
丈夫不耐烦地抬头:「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这是我俩的事,我们自己做主。」
婆婆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顿时委屈地捶着胸口就要开始哭号。
我静静地放下碗筷,打断她的表演:「这个婚,我肯定要离。之所以当着你们二老的面说这事,也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
「当初我嫁进来,你们给了二十万彩礼,这个钱我会一分不少地退回来。」
婆婆冷哼一声:「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会去借,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
婆婆顿时急了:「你那些朋友都是穷鬼,你去哪儿借?丛馨,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还未开口,婆婆直接将她手中的碗砸向我:「我问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钝痛只是很短暂的几秒钟,但碗里的油水和米饭混合着黏在头发上,让我很难受。
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客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给出反应。
良久,我平静地抽了纸巾擦了擦头发,去开门。
江宗延和另一名女警就站在门外。
6
我似乎应该要感到耻辱。
和江宗延重逢后一共就见过两次面,每次我都特别狼狈。
但我内心还挺平静的。
大概是很早之前就看清我和他之间的差距,我对他并不抱有一丝期待,所以也不在乎我在他面前究竟是何种形象。
警察的突如其来打破了客厅压抑的氛围,女警公事公办地掏出证件晃了一眼:「我们是来回访的。」
她看了我一眼,又补充道:「另外,家暴是犯法的。余松刚出来,若是二进宫,会重判。」
婆婆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不小心把碗弄撒了,不关我儿子的事。」
她见女警不信,又扯了扯公公的衣袖,最后朝我嚷嚷:「丛馨,你说句话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勉强弄干净头发上粘着的米粒,回卧室取了行李箱。
「正好,今天有两位警察同志在这里,咱们把离婚的事一并说清楚了,到时候直接去民政局就行。」
女警脸上闪过迟疑,回头看了看江宗延,见他颔首,便举起手中的执法记录仪。
我当着警察的面,说清楚当年二十万彩礼的来龙去脉,表明自己会一分不少全部归还。
又说了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和对婆家的付出和照顾。
并不是想卖惨,我只是想说,我不欠余家。
我感谢他们在我当年最难的时候给了我钱,让我能够给妈妈做手术以及后续治疗。
如果余松没有犯原则性错误,我想我仍然会就这样过下去。
我早就清楚,普通人的日子总是不会太轻松的,所以遇到磨难和委屈,我也只是咬着牙挺过去。
但我如今,确实是过不下去了。
我需要自由,否则我会窒息。
7
当着警察的面将一切都说开了,况且余松本人也愿意和我离婚,公公婆婆终究没翻出什么风浪。
甚至在预约离婚日期的时候,江宗延还特意说了一句,他那天也会来。
顿时,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
但江宗延仍旧一脸平静,甚至略带警告地敲了敲桌子:「事情就这么定了。」
说完了,他便起身,拉着我的行李箱说要送我一程。
从女警眼中划过的惊讶来看,江宗延之前并不是这样热心肠的警察。
我只能自嘲地想,倒也是多亏了和江宗延有过一段旧情,否则我的离婚不会这么顺利。
我甚至已经做好去婆婆单位拉横幅的准备,她在某个清闲的事业单位上班,最是要脸面。
进电梯的时候,女警的手机恰好响起。
她握着手机走出电梯接通电话,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先下楼。
于是电梯里只剩下我和江宗延两人。
江宗延仍旧握着我的行李箱拉杆,静静地看着前方。
我站在电梯角落,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听到江宗延的声音,疑惑地抬头。
我看到他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用力到骨节突出:「你妈妈生病需要用钱,为什么不找我?」
我平静地道:「因为你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你。」
江宗延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这是自我们重逢以后,他脸上露出的最大情绪波动。
他眼底的情绪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电梯抵达,我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推出电梯。
「等等!」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臂,力道很重,「你把话说清楚。」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说着,顿了顿,「而且其实,有没有钱,都没有什么用。」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二十万彩礼,延长的到底是母亲的生命,还是她的痛苦。
江宗延不肯放手,还想再说什么。
却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戛然而止,只能怔愣地松开手。
我近来常常对生活感到麻木,但再怎么把自己当作木头人,有些悲伤还是会穿透木然的面具,倔强地钻出来。
我想了想,又说:「其实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
「虽然你拉黑了我,但我们是同学,但凡我真的想联系你,总能联系上的。」
到底,我还是舍不得看到他悔恨的表情。
倒不是说还对他旧情难忘,只是最近觉得有点累,所以不想再背负别人的负罪感。
8
搬进新家的第一晚,朋友特意买了酒,庆祝我开始新的人生。
她说我没了拖累,工作也顺利,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她在漂亮的落地窗前举杯,笑着饮下一瓶又一瓶的啤酒。
喝得多了,难免上头。
昏昏沉沉靠在沙发上时,我眯着眼看着头顶上的日光灯,恍惚间想起过去的事。
我和江宗延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因为常常要一起处理事务,相处的机会多了,一来二去,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尽甜蜜。
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认真考虑过,想携手走一辈子的人。
我将他纳入我的人生规划,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四处向朋友取经,很用心地对待这份感情。
我们有过一段很甜蜜的时光。
直到某次,我们约会时路过一家婚纱店。
我挽着江宗延的手臂,指着橱窗里繁复精致的婚纱笑着问他:「以后我们结婚要不要来这家店试一下?我觉得挺好看的。」
那会我们刚毕业,我觉得我们感情很稳定,可以开始考虑下一步了。
他只是散漫地笑了笑,却没有回应我。
那个瞬间我突然就明白,或许在江宗延心中,他是从没想过要娶我的。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谈了恋爱,就会考虑结婚。
朋友说我这性格有利有弊,我做事喜欢全力以赴,放在学习和工作上当然很好,但在感情里,难免容易受伤。
我那会低落了一阵,不知道江宗延是不是察觉了我的心思,我和他的相处开始有点别扭。
大概是我带给了他压力,因为他显然只是想享受当下。
我们慢慢开始疏远,他有他的朋友圈,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但他的生日,我还是去了。
他那会儿还不是警察,衣着打扮都很讲究,我存了许久的钱,最后给他买了一对耳骨钉。
他也收了,漫不经心地对我说谢谢。
然后随手把我送的礼物放在那一堆礼品盒堆砌的小山里。
他有很多朋友,所以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人有很多。
但那时我们还是恋人,我觉得至少我的礼物对他来说,应该是要特殊一点的。
但其实没什么特殊,他没有给我特殊的对待,我送的礼物,也没有得到他特别的欢喜。
我那时油然而生一个想法,觉得要不分手算了。
但我又很快冷静下来,觉得分手不是儿戏,我该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聊聊。
可是我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因为那晚的生日宴,江宗延的女发小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他一口。
我知道,女发小是在对我示威。
她大概察觉到我和江宗延感情有变,所以有些蠢蠢欲动。
我并不想评判女发小的行为是否违背道德,我在意的是,江宗延没有推开。
所以我当着众人的面,泼了江宗延一杯酒,转身就走。
江宗延伸手拉住我,所以我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那场生日宴不欢而散,第二日江宗延就出国了,或许是心情不好,散心去了。
当然,他的女发小也陪着一起去了。
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9
其实我觉得我和江宗延之间没什么遗憾。
或许我们有误会,有错过,但就算没发生那些事,我们也走不到最后。
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朋友问过和江宗延一模一样的问题。
她问我有没有后悔过。
我的回答也是,从未。
10
搬家独居之后,我的生活就单纯而规律起来。
按时起床,上课,回家。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而舒适地活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株终于挣脱土壤的包裹开始舒展身躯的野草。
我在拼命赚钱,课程安排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朋友来机构找我,我也只是趁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和她聊了几句,问她有什么事。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愣住:「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经济情况。」朋友很干脆地把卡塞到我手里,「别跟我客气。」
从母亲患病到离世,花的钱远不止二十万。
我当时刚毕业,没什么收入,因为要照顾母亲,也没有时间兼职,所以零零碎碎还借了不少钱。
重新开始工作之后,我努力挣钱,前不久刚把所有的欠款还完,此时确实是还不起彩礼。
我没想过再找朋友借钱,她前不久刚买了房,压力也大。
所以我一开始就想好,直接找银行贷款。我这一年的工资流水还不错,应该能审批下来。
「密码是你的生日。」朋友知道我忙,多的话一句没说,摆摆手就走了。
我皱了皱眉,将卡收起来。
晚上回家路过银行,我顺便找了 ATM 机查了余额。
卡里有五十万整。
我顿时心里有数,给朋友打了电话:「这张卡,不是你的吧。」
朋友没直接承认:「干嘛,不相信我啊?」
我笑了:「因为你现在根本拿不出五十万。」
她低咒一声:「擦,居然这么大方。」
然后她坦诚:「江宗延前两天来找过我,问了你的事,然后给了我这张卡。
「他说这是欠你的,让我交给你,但别说这卡是他给的,不然你肯定不会收。
「我觉得他确实亏欠你很多,所以我就帮你收了。」
我叹口气。
来源:闫鹏飞果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