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8月5日午后,郑州老城区的蝉鸣突然被一阵熟悉的调子打断。“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不是戏园子里的排练,是胡同里的老街坊们自发哼起来的。他们知道,那个把“拴保”演活了的老人走了。豫剧现代戏“第一小生”王善朴,在这天13点37分安详离世,整百岁
2025年8月5日午后,郑州老城区的蝉鸣突然被一阵熟悉的调子打断。“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知心话”——不是戏园子里的排练,是胡同里的老街坊们自发哼起来的。他们知道,那个把“拴保”演活了的老人走了。豫剧现代戏“第一小生”王善朴,在这天13点37分安详离世,整百岁。
消息传开时,有河南老乡翻出压箱底的《朝阳沟》磁带,磁带转起来的沙沙声里,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蓝布褂的青年,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咧嘴笑着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有人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他晚年的片段,92岁的老人刚做完白内障手术,攥着医生的手问:“能看清台口了不?我还能再唱两句。”评论区里,满是“拴保爷一路走好”的留言。
关于王善朴的出生年份,曾有过些小争议。资料里多写1929年,直到他女儿后来特意更正,大家才知道老人实际生于1926年。河北清丰(如今属河南濮阳)的农家小院里,那个寒冬出生的男娃,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让豫剧唱出这么大的声响。13岁那年,他背着爹娘偷偷跑去考剧团,脸上那颗显眼的黑痣成了标记,老乡们都喊他“黑痣生”。
那会儿正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剧团的戏台常搭在村口老槐树下,幕布是打了补丁的土布,后台能听见远处的枪炮声。可他在《长坂坡》里演赵云,枪花耍得比真刀真枪还利落;唱《白毛女》里的杨白劳,一声“喜儿啊”能让台下战士红了眼眶。后来他跟徒弟们说:“那时候唱戏不是混饭吃,是跟大伙儿一起扛事儿。台下坐的是拿枪的兵、种地的百姓,你不用心唱,都对不起他们攥紧的拳头。”
真正让“王善朴”成了“拴保”的,是1963年的《朝阳沟》。长春电影制片厂要拍电影时,导演盯着有点发福的他皱眉:“拴保得是学生样,不能胖。”这话像句军令状,他硬是靠啃窝头、绕着排练场跑圈,三个月瘦了二十五斤,原本结实的身板透出少年人的清瘦。为了演好扛锄头的戏份,他跟着老农在田里干了半个月,手掌磨出的茧子比道具还厚。电影里那句“我坚决在农村干它一百年”,后来成了跨时代的金句,连不爱看戏的年轻人都能接上下句。有次下乡演出,一个老汉攥着他的手哭:“拴保啊,俺家娃就是听了你这句,在村里种了三十年果树。”
命运好像总爱考验倔强的人。1979年第一次脑血栓,他右半边身子不能动,躺在床上连筷子都握不住;1999年第二次脑梗,医生说“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了”;2018年第三次倒下时,他已经92岁,轮椅成了随身物件。可每次醒来,他总盯着墙上的《朝阳沟》剧照发呆,然后咬着牙开始锻炼。儿女们心疼劝他歇着,他就瞪眼睛:“戏还没唱完,咋能歇?”在妻子杨华瑞的陪伴下,他每天扶着墙壁练习行走,对着镜子纠正发音,甚至让徒弟们在旁边哼戏词帮他找感觉。2022年清丰县为他建艺术馆,轮椅上的他被人扶着站起来,颤巍巍唱了段“亲家母你坐下”,台下的掌声比暴雨还急,有人喊“拴保不老”,他笑着摆手,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泪。
戏里他跟杨华瑞演母子,戏外这对夫妻相濡以沫了七十多年。年轻时杨华瑞总嫌他“戏比命重”,排练到半夜回家,还对着镜子比划动作;老了却成了他的“专属琴师”,推着轮椅在公园散步时,他哼起上句,她准能接上下句。有次被戏迷撞见,老太太笑着说:“这辈子跟他搭戏,从舞台搭到了轮椅上。”他总说自己艺术青春长,是因为“心里装着老百姓”。有次下乡演出遇上下雨,戏台漏着水,他站在塑料布下唱完整场,下台时浑身湿透,却指着台下撑伞的观众乐:“你看他们比咱还执着。”
如今老人走了,可打开视频软件,还能看见他在《朝阳沟》里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听见那句“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清丰的艺术馆里,他的戏服、奖杯还摆得整整齐齐,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进来,喊一声“拴保,该上台了”。
其实哪用喊呢?那些刻在几代人记忆里的唱腔,那些藏在唱词里的执着与热爱,早把“王善朴”三个字,酿成了豫剧里的陈酒。就像豫北平原的麦子,一季季黄了又青,只要有人还记得“朝阳沟”,那个叫拴保的青年,就永远站在田埂上,笑着跟你说:“咱这地方,寸土寸金。”
先生走了,但他留下的戏,还在陪着我们过日子。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告别——你把一辈子给了戏台,戏台就把你永远留在了人间。
来源:千山道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