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抽油烟机嗡鸣着,老周系着我去年淘汰的碎花围裙,踮着脚去够橱柜顶层的酱油瓶。他后脚跟在拖鞋里蹭得噼啪响,后腰那截洗得发白的秋衣往上窜,露出两块松垮的皮肉,上面还沾着点面粉——许是刚才揉面蹭的。
厨房抽油烟机嗡鸣着,老周系着我去年淘汰的碎花围裙,踮着脚去够橱柜顶层的酱油瓶。他后脚跟在拖鞋里蹭得噼啪响,后腰那截洗得发白的秋衣往上窜,露出两块松垮的皮肉,上面还沾着点面粉——许是刚才揉面蹭的。
我蹲在客厅擦玻璃,看他把油星子溅到瓷砖上也不擦,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菜市场。他攥着两毛钱硬币跟卖土豆的老太太磨了十分钟,说什么"您这秤砣偏了",老太太急得直拍腿:"老周啊,两毛钱够买根葱不?"
"秀芬!快来尝尝这鱼!"老周举着木铲喊我,油光在他起雾的眼镜片上晃。我凑过去,鱼香味里混着股哈喇子味——那瓶花生油我上周就发现过期半年了,他非说"没长毛就能吃,扔了可惜"。
半个月前可不是这样。那天我在社区跳完广场舞,蹲在花坛边揉脚脖子。老周拎着鸟笼路过,笼子里的画眉正扑棱翅膀。他看我揉得龇牙咧嘴,忙从兜里掏东西:"王姐,我女儿给我买的艾草贴可管用了,还热乎着呢。"
他掏出来的贴布真带着体温,包装上印着"孝心大药房"四个字。我们就蹲在花坛边聊了半小时。他说前妻走了八年,女儿在超市当主管,女婿跑运输总不着家;我说老头子走了三年,儿子在深圳搞IT,孙子上幼儿园总喊想奶奶。
末了他挠着头笑,眼角的皱纹堆成小扇子:"我那破两居室,厨房水管总漏,要不...搭个伴?我每月1800退休金,饭钱我出大头,你看行不?"
我心动了。儿子总说接我去深圳,可小两口住的两居室,我去了得跟孙子挤儿童房;社区刘姐找的搭伙老头藏私房钱,李姨的老伴儿喝多了就拍桌子骂街。老周看着实在,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像从前我家那只老黄狗,趴门槛上盼我扔骨头。
搬来第一天,他把主卧让给我,自己蜷在小书房的折叠床上。我收拾衣柜时翻出半箱补丁摞补丁的秋衣,他红着脸抢过去:"前妻手巧,总给我补。"那晚他煮了西红柿鸡蛋面,汤里飘着细碎的葱花,白瓷碗沿还沾着点面渣——像极了老头子在世时,清晨给我端来的那碗热汤面。
转折是从第三天开始的。我早起去早市买了把空心菜,回来时看见他蹲在楼道里捡纸箱。单元门口刚被收废品的翻过,剩下的纸壳都沾着泥,他却用袖口擦了又擦。"卖了能买把韭菜。"他把纸箱塞进阳台,堆得比我还高,像座小破山。
我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看见洗碗布是他的旧秋衣改的,泡在水池里泛着黄,水都浑成了茶色。
第五天更离谱。我买了根排骨想炖汤,他倒好,趁我出门把肉全撕下来炒了,骨头熬成粥。"肉贵,骨头熬粥也香。"他夹了块肉往我碗里放,自己扒拉着没油星的粥。我咬着淡得发苦的炒肉,突然想起儿子视频时红着眼圈说的:"妈,您可别为省那俩钱委屈自己。"
真正吵起来是第七天。我在厨房翻出半瓶酱油,瓶底沉着灰绿色的絮状物。"这都长毛了!"我举着瓶子喊他。老周从阳台的纸箱堆里钻出来,眼镜滑到鼻尖,鼻尖上还沾着点纸箱屑:"拿热水烫烫还能用,我前妻...""前妻前妻!"我把瓶子摔在台面上,玻璃碴子蹦到他脚边,"你前妻都走八年了,日子是跟我过还是跟她过?"
他蹲在地上捡玻璃渣,后颈的白头发在晨光里泛着银。我突然发现,他的背比搬来那天更驼了,像根压弯的竹竿。
晚上他煮了酒酿圆子,碗底埋着两颗没舍得吃的桂圆。"我女儿寄的,说这补气血。"他用勺子搅着圆子,"前妻活着时,总说我抠,可她走了...我不抠着点,谁记得我这点好?"
第十天,我在他枕头底下翻到张汇款单。收款人是他女儿,金额两千,日期是上周五。他的退休金才1800啊!我攥着单子坐在床边,听见他在厨房哼《北国之春》——他总说前妻爱听这歌,说她唱得比邓丽君还甜。
"老周,你每月给闺女打钱?"我把单子递过去。他的笑僵在脸上,搓着围裙角,指节都搓红了:"小芬不容易,女婿跑运输总出事,外孙女上幼儿园要交赞助费...我就想帮衬点。"
"那你拿什么生活?"我嗓子发紧,"1800够打钱的吗?你捡纸箱、去超市收烂菜叶,是不是还偷偷去扫大街?"前天下雨,我看见他穿着雨衣在小区垃圾桶翻找,当时只当他爱干净。
他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想...让闺女过得好点。搭伙这事,我是图个伴儿,没想着拖累你。"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菜市场,卖鱼的老张头冲我挤眼睛:"老王,你那老周可真能算计,昨天在我这儿捡了两条死鱼,说拿回去喂猫。"原来根本没有猫,是他想省买菜钱。
第14天早上,我把老周的蓝布包袱收拾好。包袱里有半瓶没拆封的艾草贴,是搬来那天给我用的那盒,包装纸都磨得起毛了。"秀芬,我...""老周,"我打断他,"不是嫌你钱少,是日子得过得明白。你心里装着闺女,我心里想的是踏实。"
他走的时候,把阳台的纸箱都带走了。我站在空了一半的客厅里,闻见厨房还飘着他煮的小米粥香,混着点糊味——他总说火候大了才香。窗台上那盆绿萝蔫了,叶子尖儿发黄,他曾说这是前妻最爱的品种,说她养的绿萝能爬满整面墙。
现在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他没喝完的降压药。儿子的视频又弹过来,孙子举着奥特曼喊"奶奶来深圳"。可我盯着屏幕里那间带大飘窗的房子,突然想问:搭伴过日子,到底是图个热乎气,还是得先把算盘珠子拨拉清楚?要是老周没藏着给闺女打钱这事儿,我们是不是能多凑几天?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风里飘来隔壁厨房的饭香。我摸了摸兜里的艾草贴,还剩半盒,贴着还有点暖。
来源:挑战趣味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