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次初识一个人,寒暄一句“你是哪里人”,90后女孩郭婉容总要想一想从何说起。外婆是四川人,外公是江苏人;妈妈出生于台湾,爸爸祖籍福建,在巴西相识结婚;郭婉容出生于巴西,6岁开始到天津生活,大学到北京,从此定居于此。
近日,第二届海丝纪录片大会在福州举办。主办方供图
每次初识一个人,寒暄一句“你是哪里人”,90后女孩郭婉容总要想一想从何说起。外婆是四川人,外公是江苏人;妈妈出生于台湾,爸爸祖籍福建,在巴西相识结婚;郭婉容出生于巴西,6岁开始到天津生活,大学到北京,从此定居于此。
索性,她拍了一部纪录片。《我们这一家》讲述了郭婉容一家人的“迁徙史”,近日入选在福州举办的第二届海丝纪录片大会。在名人故居扎堆的三坊七巷,该片在“新浪潮:中外青年纪录短片展”中向中外观众放映。
距离三坊七巷20公里的鼓岭,一部中美合拍纪录片《鼓岭家书》以此为背景,讲述从百年前延续至今的故事。《鼓岭家书》美方代表李思沅说:“很多纪录片讲到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通常是一个耄耋老人出场,但这次我们的主角的是一个16岁的美国女孩。”
在百年前,她的祖辈和中国人在鼓岭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今天,她在自己最鲜活的年纪来到中国,在寻找祖辈足迹的同时,也与中国的同龄人产生了新的友谊。李思沅回忆,在拍摄过程中,主创团队聊到“希望”,女孩脱口而出,“希望在我们肩上”。
通过纪录片,走进一个群体、一段历史
海丝纪录片大会期间,11个国际纪录片节、展代表,来自中国、美国、英国、埃及、法国、日本、荷兰、越南、巴西、新西兰等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制作和发行机构代表、知名导演、制片人等,齐聚福州这座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城市之一。
新疆南部阿瓦提县的两家人,以种植棉花为生。在忙碌的采棉时节,他们遇到了各种意外,人手紧张、人员受伤、雨水不断……大家齐心协力,两家人的一年辛劳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报。中国纪录片《地上的云朵》记录了这个故事。
该片导演刘帼轶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拍摄这部纪录片是自己第一次与棉农接触,抱着好奇心去,没有脚本,也并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原本拍了5户人家,最终成片中只留下两户。
在剪辑《地上的云朵》的不同版本时,刘帼轶会听取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意见。在比利时,有观众看到片中出现的采棉机、无人机,惊叹没想到中国农村的生活这么现代化;在中国,有一对开首饰店的夫妇告诉刘帼轶,希望能多看到一点劳动的过程,还有观众希望片子能讲清楚长绒棉和陆地棉的区别……这些意见都在最终的版本中得到呈现。
加拿大纪录片《百年沉默》聚焦加拿大1923年《华人移民法案》(即“排华法”)对几代华裔加拿大家庭的影响。导演林宝珠的祖母林黄彩珍,是首位获得加拿大勋章的华裔女性。片中的两位女性主角,勇敢地面对家族过往,并将这份勇气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专访时,林宝珠坦言,在拍摄这部纪录片前,自己对这个百年前的法案并没有太多了解,也不觉得对自己的家庭产生了太大影响;但当她开始调查,发现祖父之前在中国曾有过一任妻子——并不是她的祖母。因为这项法案,这位女性再也没见过丈夫。
“通过这部作品,我希望加拿大华裔以及其他国家的海外华人群体,能够和故土重新产生连接。他们可以更了解当代中国,并且对中国产生兴趣。”林宝珠说。
因为拍摄纪录片,林宝珠还回到了祖籍地——广东新会,“我的祖父有6个孩子,祖父留在当地的兄弟也有6个孩子,其中一个和我姑姑长得非常像”。他们互加了微信,建了家庭群,日常发送“养生秘籍”和“猫猫视频”。
纪录片的独特能量:真实性、当代性
林宝珠观察到,年轻人看了《百年沉默》后会有不同反应:一种是加拿大华裔群体,比如她的孩子,会对自己的身份更加骄傲;另一种是在加拿大的中国留学生,纪录片讲述了更早的中国人是怎样来到加拿大的,他们会和当地华人产生更多链接。
郭婉容发现,在一些纪录片提案大会上,不同国家的决策人会对《我们这一家》有不同的看法。比如,欧洲的决策人听到这个移民故事,觉得“比较常见”;而一些亚洲国家的决策人,如日本、韩国等,则对片中所涉及的议题和情感更容易“感同身受”;南美的决策人,因为片中涉及巴西,也表达出兴趣。
《地上的云朵》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爱尔兰都柏林大学、英国利兹大学等地放映过。“观众的反馈有一些共性。他们中有的来自农民家庭,觉得各地农民的生活有相似之处,丰收都来之不易;还有很多人被家庭中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打动。”刘帼轶说,“在国际传播中,真实是纪录片极大的优势。我在拍摄时,站在棉田里跟摄影师说,就把在这个地方看到的、感受到的记录下来,让大家看到他们原本的生活。”
刘帼轶说,外国观众其实对中国普通人的生活非常好奇,比如,中国人怎么看病、怎么上学,中国人的菜市场什么样……“每一个家庭的日常背后,是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了解一个家庭,能窥见背后庞大的信息。”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梁君健认为,在国际交流方面,纪录片有一种独特的能量——真实性和当代性。“正在进行中的社会变革、人们当下的生活,通过纪录片这种真实性的媒介,将富有生活质感的一些故事,传递给远方的跨文化的人们。让他们知道,不同的文化群体、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同一个世界。”
梁君健说,外国观众对于中国题材的纪录片,大致有这样几类兴趣点:东南亚和海外华人观众,因为文化上的接近性,对中国的历史文化题材感兴趣;西方观众则对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和自然生态的题材更感兴趣。
讲一口听不出任何口音的普通话,郭婉容一度挺羡慕那些会说家乡方言的同龄人。“一开始的拍摄理由很简单,就是单纯认为自己的家庭比较特殊,对自己的归属感也有比较大的困惑。但没想到,从2018年开始拍,一拍就拍了那么久。”郭婉容说,拍完纪录片后,她有了新的想法——“此心安处是吾乡”。
中外合拍,建一个“虚拟的20号楼”
第二届海丝纪录片大会集中发布了《鼓岭家书》(中美合拍)、《海丝双城记》(中埃合拍)、《黄檗》(中日合拍)等24部中外合拍纪录片佳作。
《海丝双城记》在福建泉州拍摄。埃方导演汉娜·雷迪说,埃及和中国两个强大的文明,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在历史上已有来往,“这部纪录片希望让大家看到两国的文化、贸易交流”。在拍摄过程中,两国团队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埃方导演哈桑·默罕穆德说:“这将是一个长期的合作,我们一步一步来。我们要讲更多故事,《海丝双城记》只是一个开始。”
“试想一下,一位菲律宾的创作者,在中国找到了制片人;一位印度的摄影师,与日本的剪辑师合作;在新西兰制作的纪录片,于马来西亚和韩国得到关注……这样的联结不仅可以达成,而且已经发生了。”新西兰边锋纪录片节总监亚历克斯·李说。
在梁君健看来,中外合拍纪录片有着很多优势。首先,它汇集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创作者,有利于求同存异,去寻找传播的“最大公约数”;其次,有利于我们向国外一些成熟的制作机构学习和借鉴,“比如,如何用纪录片传播国家形象、深耕文化市场”;最后,有利于我们整合全球性的制作资源,“大家分工不同,有的国家在特定题材上有优势,有的市场广阔,有的可以提供拍摄资源”。
世界科学与纪实制作人大会(WCSFP)总监保罗·刘易斯,曾经是一个记者,“在我最初做记者的时候,连有线电视网都不存在呢”。后来,探索频道在加拿大成立,他毫不犹豫地转了行。尽管同行和朋友都觉得他发了疯,为什么要放弃安稳有保障的工作去那个“猴子频道”?但他至今确信,走入纪录片行业,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对的一步棋。
刘易斯相信合作的力量——尤其是不同背景的人,“创新常常源自两个或多个毫无关联的点子,而它们只能由拥有不同背景和兴趣的人给出”。
一个有趣的例子: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20号楼,是一栋临时搭建的木结构建筑,隔音、光线、通风都很差,还容易迷路,却成为当时最大的创新中心。高速摄影、微波炉、现代语言学理论……这些发明创造均诞生于此。为什么呢?因为这栋建筑的设计实在是“太糟糕”,不同学科的学生和教授总能在走廊里碰到,混在一起喝咖啡、闲聊,从而催生创意。
“我们不是要再建造20号楼,待在里面肯定不会舒服,但每个人都可以创造一个空间——‘虚拟的20号楼’,与更加多元的群体交流。”刘易斯说。
合拍纪录片,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空间。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