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厂长严定宪盯着《圣斗士星矢》的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这部动画在上海电视台播出后,孩子们用零花钱抢购贴纸,而美影厂仓库里积压的《金猴降妖》录像带却无人问津。
中国动画简史14:新世纪来临前的十几年,中国动画何以举步维艰?
1986年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美影厂)三楼放映室里,堆满了从日本寄来的动画录像带。
厂长严定宪盯着《圣斗士星矢》的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这部动画在上海电视台播出后,孩子们用零花钱抢购贴纸,而美影厂仓库里积压的《金猴降妖》录像带却无人问津。
这一年,中国动画人第一次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是艺术创作,更是一场残酷的商业战争。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前厂长 严定宪
1986年,广东电视台以“文化交流”名义引进《铁臂阿童木》,开创了外国动画免费播放的先例。日本东映动画甚至提出“零元授权”,条件是捆绑销售玩具。
到1990年,《变形金刚》《哆啦A梦》占据黄金时段,北京百货大楼的变形金刚玩具专柜日销售额突破10万元——这相当于美影厂制作一集动画的成本。
美影厂试图反击。1987年推出的《黑猫警长》第二季,每集成本压缩到8000元,但电视台只愿出价3000元购买。
导演戴铁郎在职工大会上拍桌子:“我们是在用宣纸和狼毫笔对抗人家的流水线!”更讽刺的是,当美影厂向日本出口《山水情》时,对方开出的价码还不够支付宣纸费用。
《黑猫警长》导演 戴铁郎
1992年,深圳一家玩具厂老板找到美影厂原画师林文肖:“来我们这儿画迪士尼的外包,月薪2000元。”当时她的工资是278元。
这一年,全国近七成动画人才流向珠三角的代工厂。这些“动画民工”每天绘制12小时米老鼠,却在合同里被禁止署名。
代工模式催生了畸形繁荣。1995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动画代工地,加工《狮子王》《美女与野兽》等大片,但本土动画年产量从80年代中期的3000分钟暴跌至不足500分钟。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段佳无比痛惜地说:“我们几乎画了全世界的动画,却忘了怎么讲自己的故事。”
1999年,美影厂孤注一掷推出《宝莲灯》。这部“中国首部商业动画”请来姜文、宁静配音,张信哲唱主题曲,却在市场上惨败。导演常光希后来反思:“我们把钱花在明星身上,却没钱把三圣母的飘带做得更好一些。”
更荒诞的是,影片上映同期,盗版商已在地摊售卖《宝莲灯》贴纸——这些贴纸图案直接盗用日本《天空战记》角色。
电视动画同样举步维艰。1998年《海尔兄弟》靠企业赞助勉强存活,片中角色必须频繁展示冰箱;1999年《西游记》动画版被迫植入钙片广告,唐僧的台词变成“悟空,记得每天喝蓝瓶的”。
这些妥协让老动画人痛心疾首,严定宪退休时说:“我们没有输给艺术,却输给了会计的算盘。”
《海尔兄弟》
1995年,北京中关村出现第一家动画盗版光盘店。美影厂的《大闹天宫》VCD标价5元,而日本《七龙珠》全集只卖10元。
更致命的是电脑技术断层:当美国用3D技术制作《玩具总动员》时,中国动画人还在用鸭嘴笔勾线。
1997年,北京一家动画公司试图引进电脑上色技术,却因盗版软件泛滥导致系统崩溃,价值30万的设备成了一堆废铁。
即便在至暗时刻,仍有星火闪烁。
1990年,中国传媒大学开设首个动画专业,首批12名学生中走出了后来创作《大鱼海棠》的梁旋;
1995年,一群北京动画迷在地下室创办《画书大王》,这本盗版漫画杂志意外培养出颜开等本土漫画家;
在深圳代工厂,22岁的王微边画迪士尼外包边写剧本,十几年后他创立了土豆网。
回望新世纪来临前的这十几年,中国动画像是被卷入了漩涡的纸船——有人紧紧抓着桅杆,更多的人随波逐流。但那些湿透的纸页里,依然藏着再次启航的密码。
来源:神田空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