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6年夏天,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简称“美影厂”)的放映室里,一群年轻人正用浆糊把大字报贴满墙壁。墙上原本挂着的《大闹天宫》原画稿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中国动画简史9:特殊时期的停滞与守护
1966年夏天,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简称“美影厂”)的放映室里,一群年轻人正用浆糊把大字报贴满墙壁。墙上原本挂着的《大闹天宫》原画稿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厂长特伟被扣上“资产阶级反动权威”的帽子,关进了牛棚。这一年,中国动画的黄金时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长达十年的寒冬。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 特伟
1966年5月“五一六通知”发布后,美影厂的日常生产陷入瘫痪。原先计划中的《哪吒闹海》《草原英雄小姐妹》等20余部动画项目被紧急叫停,理由是“宣扬封资修”。仓库里积压的赛璐珞胶片被搬走,剪成碎片撒向天空,当作“破除旧文化”的彩带。
唯一能继续制作的,是配合政治运动的宣传动画。1973年出品的《小号手》,讲述红军少年用军号鼓舞士气的故事,片中连动物的眼神都被要求“充满阶级仇恨”。
原画师严定宪回忆:“画一只狼,必须龇牙咧嘴;画一只羊,尾巴翘起的角度都要体现斗争精神。”即便如此,这部动画仍因“不够革命”多次返工,从剧本到成片用了四年时间——而此前《大闹天宫》的创作周期也不过四年。
1973年出品的《小号手》
这十年间,动画的叙事逻辑被彻底重构。传统的神话、寓言题材被批为“毒草”,取而代之的是样板戏式的阶级斗争模板:
角色必须“高大全”,反派必须“脸谱化”;
色彩使用严格受限,红色象征革命,黑色代表敌人,连自然风景的绿色都被批评为“小资产阶级情调”;
音乐只剩《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革命歌曲的变奏,古琴、笛子等传统乐器被视为“封建残余”。
1973年的木偶动画《东海小哨兵》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产物。片中渔民儿童智斗特务的情节,几乎照搬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套路。
为了凸显“劳动人民本色”,人偶的服装刻意打满补丁,但补丁的针脚走向都要经过工宣队审查——歪斜的针脚会被认为“丑化无产阶级”。
高压之下,动画技术不进反退。1960年代研发的水墨动画设备被贴上“封资修”标签封存,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手绘宣传画风格。
1972年,美影厂接到任务制作《万吨水压机战歌》,宣传上海制造的万吨水压机。由于精通机械透视的老画师都被下放,年轻人只能对照宣传照片临摹,导致动画中的水压机比例失真,被工厂技术员批评为“像儿童积木”。
更严重的危机在人才领域。1966年前入职的273名动画师中,47人被下放农村,18人被迫改行。
导演王树忱在黑龙江农场养猪时,偷偷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分镜稿;剪纸动画创始人万古蟾每天打扫厕所,手指被消毒液泡得蜕皮,再也握不稳刻刀。
当1976年运动结束时,美影厂能独立执导长篇动画的只剩5人。
万氏兄弟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仍有艺术家试图守护创作火种。
1975年,摄影师段孝萱偷偷修复了被封存的水墨动画设备,借口拍摄“革命教育片”,带徒弟们复刻齐白石虾蟹的动态。这些实验后来成为1980年代《鹿铃》的技术基础。
木偶师靳夕在牛棚里用稻草编织人偶关节,记录的手稿后来催生出《阿凡提》的经典形象。
十年间,美影厂仅产出17部动画短片,不及此前黄金时代年均产量的一半。这些作品大多尘封在档案库,却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荒诞与坚韧。
来源:大象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