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封大脚死时九十二岁，手里还紧攥着一把金黄的麦穗。这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用一生诠释了土地就是命根子的真理。当年从土匪窝背回宁绣绣，村里人都笑他捡破鞋。他只是闷头开荒，将三十亩薄田变成沃土。饥荒年间，眼看着老丈人宁学祥饿死在粮堆旁，他咬碎牙也没动一粒种子，那是来年

时代洪流中，四个男人的生死沉浮，天牛庙的黄土路上，四个男人的脚印被风雨抹平。他们生于同一片土地，却因不同的选择，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途终点。

封大脚死时九十二岁，手里还紧攥着一把金黄的麦穗。这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用一生诠释了土地就是命根子的真理。当年从土匪窝背回宁绣绣，村里人都笑他捡破鞋。他只是闷头开荒，将三十亩薄田变成沃土。饥荒年间，眼看着老丈人宁学祥饿死在粮堆旁，他咬碎牙也没动一粒种子，那是来年的希望。最让他痛的不是七个孩子的夭折，而是绣绣临终前的坦白。当听到妻子说山上那些畜生没碰俺时，他老泪纵横傻婆娘，你给封家垦荒生孩子，早把脏水酿成救命泉了!他的葬礼上，五世同堂的子孙撒下麦粒，那是他生前精选的良种。拖拉机犁开他耕耘一生的土地时，新苗破土的脆响，恰似老人最后的叹息。

宁可金是被自己的秤砣砸死的。这个宁家最精明的儿子，终其一生都在盘算得失，却算不到自己的结局。土改风暴来临前，他连夜把地契缝进棉袄。批斗会上为划清界限，他第一个揭发父亲藏粮。当饥民哄抢宁家粮仓时，他蹲在墙角嗑私藏的炒豆，金牙磕碰声里，恍惚看见妹妹苏苏投井时荡开的涟漪。最后的日子，他成了村里的鬼见愁。谁家烟囱冒烟就举报谁私开小灶，换得半碗救济粮。冻死在破庙那夜，怀里还紧搂着那杆缺斤短两的秤，秤盘上凝结的血冰，像极了他当年克扣佃租时眯起的眼。

铁头战死时，怀表里还夹着露露的短发。这个最早觉醒的农村青年，用生命践行了理想。识字班夜校的煤油灯下，他给露露念《新青年》;打谷场上，他带青年排练《白毛女》。参军那日，露露剪下一绺青丝塞进他怀表，革命胜利就回来!冀中战场的手榴弹爆炸瞬间，他扑向战友高喊“向前进!”怀表碎片扎进心脏，那缕青丝随风飘向战壕，恰似他短暂又绚烂的青春。建国后露露终身未嫁，在他坟前种满向日葵。她说铁头就像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的方向。

费文典的钢笔与枪子同时落地。这个天牛庙最早的知识分子，最终被自己崇尚的文明审判。留洋归来时西装革履，给苏苏带西洋镜，教她写平等自由，当上厂长后，却又以婚姻自由之名抛弃发妻。批斗会上，他反复背诵《人权宣言》，却解释不清假肢厂账目的亏空。枪决前夜，他在囚室地上一笔一画默写《论语》。曙光初现时突然大笑，原来他毕生追求的文明，敌不过一粒小小的子弹。刑场上的血渗进黄土，来年春天，竟长出一片罕见的蓝色雏菊，像极了他留学时别在西装上的那朵。

四个男人，四段人生。封大脚在土地里找到归宿，宁可金被贪欲反噬，铁头为理想献身，费文典被文明背叛。当合作社的拖拉机犁过坟茔，当扫盲班的孩子诵读新篇，这些男性的命运轨迹如同田垄般纵横交错，有的成为丰碑，有的化作警示，有的凝为露珠，有的散作尘烟。土地无言，却记载所有生死荣辱。在这片噬土亦生土的大地上，每道犁沟都是命运的刻痕，每颗麦粒都是生命的延续。最终审判我们的，从来不是时代，而是我们留给土地的模样。

来源：朔州日报-知鉴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