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恋如雨止》是一部恋爱题材漫画，虽然大概也能算是纯爱路线，但男女主的身份实在备受争议——一个17岁正值青春的高中美少女，主动追求45岁离异大叔。

文|山茶茶

今年四月番里杀出了一匹黑马——曾经和《电锯人》《葬送的芙莉莲》一起包揽“这本漫画真厉害2021”男榜Top3的《九龙大众浪漫》。

可能谁也没想到，在《恋如雨止》完结后，作者眉月啍会选择创作这样一个故事。

《恋如雨止》是一部恋爱题材漫画，虽然大概也能算是纯爱路线，但男女主的身份实在备受争议——一个17岁正值青春的高中美少女，主动追求45岁离异大叔。

这样的剧情确实狗血，但在作者笔下，朦胧的少女心事正如那场贯穿全剧、淅淅沥沥的雨。雨过天晴后，懵懂美好的情愫被保留在心底，成了重新迈开脚步向前的动力。

凭借着这部漫画，眉月啍以清新独特的画风、细腻情感的表达与优秀的分镜设计在日本漫画届和粉丝心中赢得了一席之地。

《恋如雨止》也改编成了真人剧，口碑着实不错

然而之所以说大家没想到，是因为《九龙大众浪漫》是一部科幻悬疑类型的职场爱情漫画，作者把漫画背景设定在了闹哄哄又狭窄逼仄的香港九龙，这里曾是不少赛博朋克作品的“指定参考场景”。

例如《攻壳机动队》《赛博朋克：边缘行者》《银翼杀手》等作品都有着类似的设定：高科技与贫民窟共存，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正是鱼龙混杂的罪恶天堂。

《赛博朋克2077》经典台词：夜之城没有活着的传奇

但《九龙大众浪漫》却又不一样，在似乎能够容忍所有荒诞剧情发生的香港九龙，这里没有激烈的枪战，没有巨大机器人变身，男女主也并非时髦的雇佣兵或者杀手人设，反而只是在喧嚣闹市一隅的房地产中介里当社畜牛马。

在小到只有3个人的公司里，要说这里有什么能与科幻悬疑扯上关系，那似乎有点太过牵强了。

漫画开篇，作者并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让读者跟随女主的视角，开启了慢悠悠的一天：

熹微晨光里，女人娇柔而醒。

不大的屋子中摆放着呼啦运转的老式电风扇、写有福字的日历、年代感十足的热水壶、电视机里正在播报广告的热情女声……看上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充满温馨的生活气息。

而穿过阳台门，视线豁然开朗。

镜头切换成远景，老旧楼宇的全貌置于人前。千篇一律的蜂窝格子间让人似乎隔着屏幕也能闻到，那种老房子被氤氲雾气笼罩后蒸腾出的淡淡霉味。

女主鲸井令子，32岁上班族，日常装扮是一头利落短发+旗袍，爱好是香烟配西瓜，平时喜欢打卡各种九龙新开的餐馆。

男主工藤发，34岁职场老油条，为人幼稚不着调，逃班摸鱼打麻将已经是常事，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开怀大笑，被鲸井令子私下里称呼为“大猩猩”。但平时和街坊邻居混得很熟，经常热心帮忙。

而这人还有一些怪癖，总是执着于彩票中奖，中午永远只吃水饺，并且讨厌九龙出现的任何新事物。

两人就是这间小小房地产中介里除老板外的唯二员工，日常工作是联系租房、看房、处理租户遇到的麻烦。

在打印机终日吞吐收据单的咔哒咔哒声，以及键盘敲击声中，鲸井和工藤在狭小办公室里背对而坐，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在社畜生活的间隙，两个人也习惯了一起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闲聊。点上一根烟，在缥缈的烟气下谈天说地。

一次鲸井提到：“不知道为什么在九龙的新店总是开不久，我想去的那家也不知道会开到什么时候呢。”

而工藤则熟练地掏出了自己的那套“九龙生存理论”：“喧闹嘈杂的邻里、散发着霉味的小巷、将熄未熄的电灯…这种令人怀念的感情就和恋爱没差。”

说起这话的工藤一反平常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状态，倒显得有些神采奕奕。鲸井虽然似懂非懂，但某一刻从工藤的身上嗅到的莫名其妙的“怀念感”，却让她克制不住地愈发关注起工藤。

是带鲸井走街串巷品尝美食的时候么？

还是送她小金鱼的时候？

亦或是炎热夏天粉刷墙壁时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却被神兵天降的他一把抱在怀里的时候呢？

冰凉凉的乌龙茶贴在脸上，鲸井静静看着工藤笑嘻嘻地挽起袖子、把领带扯到衣服后面，背对着她帮忙粉刷最后一面墙。汗水顺着发丝流淌，就好像乌龙茶罐子上的水滴啪嗒啪嗒低落在地上。

那一刻，鲸井恍然大悟：我喜欢这个人。

眉月啍在开篇用了相当多的章节描绘九龙热闹喧嚣的市井生活，构建出职场男女间克制含蓄暧昧感的同时，又不会刻意避开性感的肉体，这有时会让人联想到王家卫的电影。

一如《重庆森林》，又如《花样年华》，潮湿的城市、朦胧的烟雾、喃喃的自语、香烟前端的点点火光、女主角被旗袍勾勒出的曼妙身姿…

作者善用的连续动作分镜让人看漫画就像是在看电影，成年人之间的相互拉扯好似西瓜配烟一样让人上头。

但如果你觉得《九龙大众浪漫》是只停留于红尘里痴男怨女的感情故事，那你就被骗了。

首先是作品名《九龍ジェネリックロマンス》，也许中文直译成《九龙大众浪漫》并不算太恰当。而其英文译名《九龙generic romance》中的generic（有通用、仿制的含义）则映示了本作另一个重要的故事支点——科幻悬疑。

漫画里有一个设定，九龙的天空上漂浮着一颗“人造通讯母星”，其英文译名正是“generic terra”，即通用地球。它被电视台宣传为人类的新天地，说是能备份人们的记忆，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不灭。

在鲸井发现了自己对工藤的感情后，整个故事迎来巨大转折。

金鱼茶馆的服务员小哥笑着调侃鲸井，很高兴工藤先生又带着女朋友来了。

——又？可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午休时半梦半醒的工藤吻了鲸井，那种带着恋慕的眉眼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可一吻结束，工藤只淡淡一句“抱歉，认错人了”就仿佛无事发生般离开。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而当鲸井从工藤的抽屉里找到一张合照，照片上赫然就是自己与工藤的脸。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拍过这样的照片，随后却被服务员小哥告知是订婚纪念照……

——“你”到底是谁？

此时的鲸井还沉浸在对“自己失去记忆”的怀疑中，但上帝视角的读者却已然看清——

虽然长着相同的脸，但她们并非同一人。

（上面是女主鲸井A，下面是鲸井B）

四年前，九龙旺来地产一共有三名员工，一名李姓店长，另有一男一女员工两名。

其一名为工藤发，30岁，是刚刚调过来的新人。

另一位负责带工藤发的前辈就是被女主称为“鲸井B”的存在，32岁，带着闪亮的耳环，兼具帅气与成熟女人的妩媚气质。和街坊们混得很熟，经常一起打麻将，偶尔热心帮忙，午餐只吃水饺，爱好是香烟配西瓜……

四年后，他已经34岁，但她却仍是32岁。

曾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变成了会隐藏情绪的成熟男人，而曾经感情中的上位者却成了苦苦试探的恋爱萌新。

鲸井在追寻“自己”过去记忆的同时，也学着模仿“她”，戴上并不合适的眼镜、买一对相似款式的耳夹，渴望通过模仿小心翼翼地试探工藤，希望看到喜欢的人的另一面。

不必多说，读者就能自行脑补出一部“爱而不得却不能不爱”的感情纠葛。然而这还不是《九龙大众浪漫》的“浪漫之处”。

在青少年向漫画里，鲜少会有作者设计反复拉扯的爱情，那种漫长而脆弱的胃疼感在长时间的拉扯中只会让人愈发无聊。

《赛博朋克：边缘行者》里男女主的相遇

所以《九龙大众浪漫》为什么是特别的？

我想答案或许在于，比起爱情、科幻、悬疑的刻板标签，它更像是一本教读者如何树立自我的教学手册。

鲸井并没有过多执着于“爱情”，后续故事的重心也转移到“自我”二字。

在模仿鲸井B的过程中，她逐渐感到害怕。虽然这样做的她的确看到了工藤失神的刹那，但即便如此，他真的是为自己而失神么？

住着“她”的房子，做着“她”的工作，就连被工藤先生深爱的过去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因此，鲸井一度怀疑自我，她的确想要获得爱情，但又害怕在追寻“她”的过程中，自己如今的个性却消失不见。

有了这个想法的鲸井开始有意识地拒绝，她摘下眼镜，拉着工藤去尝试新开的港式柠檬鸡，还在家里养了一条名为“success（成功）”的金鱼。

她想，她要成为“绝对的自我”。

与其纠结照片上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哪个是我、哪个不是我”该由我自己决定！

关于鲸井A和鲸井B的剧情，我强烈推荐大家看漫画。动画组为这两个角色配备了不同的声优，邀请来《海贼王》罗宾的配音演员来演绎相对成熟的“鲸井B”，还会添加滤镜以做区分。

但在漫画里，作者却会毫无预兆地进入回忆剧情。可神奇的是，即便鲸井A和鲸井B有着相同的样貌，你却能清楚地区分两个人截然相同的气质。

猜猜看谁是鲸井A，谁是鲸井B

随着剧情的展开，故事向着“科幻悬疑”的方向继续发展。

每天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九龙，其实是几年前就已经被拆除成废墟、所有居民早就全部撤离的神奇“海市蜃楼”。

而女主鲸井令子是一种被称为“genric”的“后发性的存在”，她并非人造人，也能吃能喝与真人无异，可一旦离开“九龙”区域或许就会从世间消失不见。

这种存在并非鲸井一人，或者说如今这个只被少数人知晓的“第二九龙城”中的每个居民其实都是如此。

——如果世界上早就有了另一个我，那么我是谁？

鲸井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又进一步对“我是谁”这个全人类的哲学命题发起灵魂叩问。

她鼓起勇气对工藤挑明自己的感情，得到的回应却只是一句矢口否认——

“不，你本不会有这种感情。你只是误以为过着自己的生活，误以为对我有感情。”

这是比拒绝更令人难过的答案。

但连自我存在都被全盘否认的鲸井并没有退缩，她用一连串尖锐的质问把工藤怼到哑口无言。

——我会因为错觉就对一个人目不转睛么？

——会因为错觉而希望得到认可么？

——我的悲伤也是错觉么？

——错觉也能让我渴望被触碰么？

这样的场面倒是让人能联想到，《画皮2》中周迅饰演的小唯对杨幂饰演的雀儿说的经典台词，只不过问答双方的立场在此处有所转换。

随着剧情发展，少数来自外界、但又能看到“第二九龙”的“真人”各怀目的入场。一场针对读者的悬疑大戏拉开帷幕，角色们真真假假让人看不明了，就连工藤的真实身份都很值得怀疑。

他们就好像被困在缸里的金鱼，男女主在物理意义上无法离开第二九龙城，只能终日徘徊在拥挤又狭小的街区里，重复着日常的每一天。

而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句话，是作者眉月啍借角色之口说出的：“其人之变化之丧失，他人称之为成长。”

——成长到底是否等同于失去？

漫画里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多方位的描述：

鲸井负责的一位租客其实是著名女明星的女儿，母女二人样貌神似，经常被夸赞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人”。

但外表明媚大方的杨明内心却深藏自卑，真实的她其实只会看家长脸色，不敢说出真实的想法，因为不想被称为“第二个XXX”离家出走，后来从头顶到脚尖都做了全身整容。

——变成如今这幅陌生的面貌，是否是剥夺自我？

看似阴险BOSS角色的蛇沼集团少当家，虽身居高位却也有一段复杂难言的过去。身为私生子的他从出生起就被父亲抛弃，直到真正的小少爷因故死去，他才被作为“替代品”领回了家族。

老爷子看似放权，实则将其作为复活儿子的工具，哪怕最后患上老年痴呆认不清人，面对他时口中喃喃的都是死去儿子的名字。

——一心复仇、被外界嘲弄为“走老一辈路的富二代”，是否是剥夺自我？

此外还有斯人已逝、自己却被困在过去记忆中的工藤；

以及内心热爱洛丽塔小裙子，却因为体型成长不得不放弃从前打扮的小黑。

在我看来，《九龙大众浪漫》是一部献给大龄阿宅的情书。

不同于少年时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步入社会的青年们在磕磕碰碰中被逐渐磨平了棱角。但于某天茶余饭后的落日余晖中，还是会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自我，从而诞生了一种割裂感。

就像模仿鲸井B的鲸井A一样，努力把完整的自我切碎了融入社会的小格子间里，难道这就是成长么？

抱着ACG又哭又笑的自己、在工作学习中兢兢业业的自己、渴望获得他人认可的自己、向往成为理想中无惧无畏的自己、意识到要开始承担家庭责任的自己、深藏在内心深处怯懦无助的自己……

到底谁是该被抛弃的？哪个又是该被留存的？

对于这个问题，眉月啍的《九龙大众浪漫》受到了《EVA》的影响，更细致地抛出了“自我补完”这个概念。

但《九龙大众浪漫》的自我补完并不是把全人类变成橙汁，而是把对自我的质疑具象化为了鲸井A和鲸井B的两个存在，让其在与自我的相处中崩坏、溶解、最后重塑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人格。

或许，《九龙大众浪漫》的浪漫就在于，它并不是一个主要着墨于爱情的罗曼蒂克故事。甚至于现在漫画虽然还没完结，读者都能通过悬停在女主头顶上的“寿命论”而隐约猜测到结局绝不会有太多甜味。

因此故事真正的主题是——自我与成长。

到了最后，爱情已经是最不值一提的环节，正如《恋如雨止》里的少女和大叔一般，困惑的雨终将停止，而雨过天晴后两人都下定了改变的决心，各自奔向崭新的人生。

这样的故事设计有时会让我想起一本“反面教材”，是百年前奥地利犹太裔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曾在当时引发巨大的轰动。

小说以书信的形式讲述了一位女子在弥留之际，在她死去的孩子身旁，写下了一封凄婉的长信，向作家诉说了她潜隐了一生的激情爱恋和痛苦。

女孩13岁时，邻家搬来了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作家。对于生活天地非常狭小的她来说，作家是一个诱人的谜，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把一个13岁女孩的全部精力一股脑用来窥视作家的生活。

美国环球影片1948年改编的同名电影，由马克斯·奥菲尔斯执导，琼·芳登、路易斯·乔丹参与演出。

一次偶然的机会，女孩与作家对上眼神。无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女孩不知道作家对女性惯用的脉脉含情的目光并不意味着爱慕，她以为作家的柔情只是给她一个人的，从此情根深种。

此后，女孩在单相思的苦恋中度过了青春时光，直到16岁时因母亲改嫁举家迁往异地。在漫长的异地单恋中，朦胧的恋情迅速发展为望眼欲穿的痴情等待。

成年后的女孩不止一次回到维也纳，在作家的住宅附近徘徊、跟踪作家的足迹，但作家却一次都没能认出她来。

直到女孩娇美的容貌吸引了作家的视线，缠绵三夜后对方却一去不返。而她抱着一句“还会回来”的空口诺言，在贫民窟的医院里冒险生下孩子，随后又为抚养私生子委身于一个个有钱的男人。

成为上流社会交际花后，她甚至经常和男人在剧院里、在音乐会上、在公园里、在大街上相遇，即便内心深切地渴望“认出我吧，认出我就是你邻家的女孩！”，作家却从未如她所愿。

终于，一次舞会上，作家对女人发出邀请，她扔下为她提供优越生活的军官跟着作家又一次渡过了销魂之夜。可次日清晨，作家的举动令她心碎——男人只是塞了几张钞票过来。他以为，她是个妓女。

可笑的是，女人离开时，未曾有太多交集的老管家却只凭一次擦肩而过就认出了她。

一直到临终之际，女人再没有出现过，只是寄来一封信，希望每年作家能在生日的时候买些玫瑰花来供在花瓶里，就像她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这是一个极致的单相思的故事，我甚至不敢肯定它是否能被称为爱情。但或许大家都认同的是，陌生女人用一生作为赌注奔赴这场自以为的爱情盛宴，在可敬之余亦是可怜。

相比于泥足深陷且遍体鳞伤的陌生女人，《九龙大众浪漫》里的鲸井却由爱情升华为自我，企图在无数次痛苦的辗转反侧中，在这个世界里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也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数格子间的角落里，藏着的一个又一个你和我正在思索的话题。

而今天之所以推荐《九龙大众浪漫》，不过是当初被女主的一句话瞬间破了防：

“我想要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能断定自己是自己。”

来源：wuhu动画人空间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