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娃呀,这碗水端平咯,唱戏跟做人一样,可不敢晃荡。"三十多年前,陕西乾县农家院的土炕上,十五岁的康亚婵捧着粗瓷碗练气,水汽氤氲里映着母亲皴裂的手。谁能想到,这碗从黄土坡端起的水,后来竟泼洒出秦腔舞台上最亮的光——如今的国家一级演员康亚婵,还总爱跟徒弟们念叨这碗
"娃呀,这碗水端平咯,唱戏跟做人一样,可不敢晃荡。"三十多年前,陕西乾县农家院的土炕上,十五岁的康亚婵捧着粗瓷碗练气,水汽氤氲里映着母亲皴裂的手。谁能想到,这碗从黄土坡端起的水,后来竟泼洒出秦腔舞台上最亮的光——如今的国家一级演员康亚婵,还总爱跟徒弟们念叨这碗水的故事。
一、土窑洞里飞出的金凤凰
1970年惊蛰那天,康亚婵出生在长安区灵沼乡一个靠天吃饭的普通庄稼院。打记事起,她就跟着赶庙会的戏班子跑,蹲在戏台子底下啃着玉米面窝头,眼睛却死死盯着戏台上甩水袖的青衣。"那时候不懂啥叫腔,就觉得人家一开口,魂都被勾走了。"村里人笑她疯丫头,她却偷偷把奶奶的蓝布头巾系在竹竿上当水袖,在打麦场边唱得唾沫星子乱飞。
15岁那年,县艺校来招生,她揣着俩冷馒头走了二十里山路去应试。考官让唱段《三滴血》,她扯开嗓子就来,唱到"血不热就不是亲"时,眼泪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后来老师说,就冲这股子不要命的狠劲,这娃收了。进艺校第一天,她躲在被子里给家里写信:"娘,我摸到真的凤冠了,重得很,跟咱压面的石滚子似的。"
拜入秦腔名家李正华门下后,康亚婵在西安三意社一扎就是四十年。头三年跑龙套,演《白蛇传》里的水族,站在台角连脸都露不全。"有次演丫鬟,端着茶壶上场,手抖得茶水差点泼到主演脸上。"她笑着抹了把脸,说那时晚上躲在练功房,对着镜子练端茶的手势,直到瓷壶里的水纹丝不动。从《铡美案》里没几句唱的宫女,到后来独挑大梁的秦香莲,她的戏服从粗布换成了真丝,可鞋底的补丁摞了一层又一层。
二、苦音腔里泡大的"金嗓子"
"听康老师唱《探窑》,那苦音能把人的心揪成疙瘩。"戏迷"秦腔老碗会"在短视频评论区留言。去年她在抖音发的《杀庙》片段,百万网友跟着掉眼泪——当她唱到"韩琦哥你举刀将我杀"时,尾音里裹着的哭腔像针一样扎人,后台化妆的年轻演员都忘了上妆。
这嗓子可不是天生的金贵。艺校时为了练高音,她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城墙根,对着护城河喊嗓子。"冬天零下几度,嘴里哈出的白气都冻成冰碴子,喊完一摸,围巾上全是霜。"最狠的一次,为了练《玉堂春》里的"苏三离了洪洞县",她对着水缸连唱三个时辰,唱到后来咳出血丝,老师拿竹板敲她手背:"嗓子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
如今她的苦音腔成了招牌,唱《火焰驹》里的黄桂英思夫,那颤音能让台下的老汉们掏出旱烟袋抹泪。有戏迷算过,她演的秦香莲从"闯宫"到"杀庙",情绪层层递进,光哭就有七八种唱法——有压着嗓子的抽噎,有撕心裂肺的号啕,还有含着泪笑的悲怆。"唱戏就得像剥洋葱,一层一层把心掏给观众看。"她常说。
三、戏比天大,台柱子扎在田埂上
在西安城里,康亚婵是挂头牌的角儿,但她最爱去的还是乡下戏台。"你看城里剧场的地毯多软和,可我踩在麦场的土疙瘩上才踏实。"有年陕北下大雪,她踩着半尺厚的雪上台,棉鞋湿透了还在唱,台下老乡举着玉米棒子喊"康老师好"。后来有人问她冷不,她搓着通红的手笑:"你没见那些娃娃眼睛多亮,跟戏台子上的灯似的。"
这些年她带着剧团跑了上百个村子,整理了《黑叮本》等好几出快失传的老戏。"有次在渭南一个破庙戏台,发现老艺人唱的《乾坤带》跟我们学的不一样,赶紧拿手机录下来。"她手机里存着几百段老唱腔,没事就戴着老花镜听,听得入神时老伴喊她吃饭都听不见。
带徒弟更是出了名的严。"我教他们端茶,得端着装满水的碗走台步,水洒出来就重来。"如今她的弟子里有5个拿了省级奖,最小的徒弟才12岁,被她逼着每天早上练完功才能吃早饭。"有人说我太狠,可老祖宗的玩意儿不能在咱们手里断了香火。"她摸着戏服上的盘金绣,眼神特别亮。
四、半碗水端平,唱到黄土埋到脖子
去年在天水演出,当《三滴血》的梆子声响起时,台下所有的观众居然跟着节奏拍起手。康亚婵谢幕时看到好多人抹眼泪,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村里看大戏的情景。"秦腔就是有这股子劲,不管你是哪里人,听着听着心就热了。"
现在她还保持着每天早上喊嗓子的习惯,哪怕是在家歇着,也会对着阳台唱上几段。"我老伴总说我吵,可他偷偷跟儿子说,听我唱戏就像听见当年娶亲时的唢呐声。"说到这儿她自己先乐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
"戏比天大"这四个字,她挂在剧团办公室的墙上,也刻在心里。有人问她啥时候退休,她指着戏服上的补丁说:"你看这针脚,跟我娘纳鞋底似的,只要还能站稳,就得把这半碗水端稳咯。"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斑白的鬓角上,那声音里的劲,跟五十年前在打麦场唱戏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来源:爱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