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了“唯一”采访过韦东奕的记者之后

天堂影视 内地明星 2025-06-10 17:36 2

摘要:2021年,我在一家报社做记者。6月的一天,编辑给了我一个名字——韦东奕。那段时间,这个数学天才刚因一个助力高考的校园街采爆火,视频中的他头发凌乱,怀抱一个矿泉水瓶,手中拎一袋馒头,用最平淡的语气述说着波澜过往:“我是北京大学数学系10级本科生,14级研究生,

2021年,我在一家报社做记者。6月的一天,编辑给了我一个名字——韦东奕。那段时间,这个数学天才刚因一个助力高考的校园街采爆火,视频中的他头发凌乱,怀抱一个矿泉水瓶,手中拎一袋馒头,用最平淡的语气述说着波澜过往:“我是北京大学数学系10级本科生,14级研究生,现在是北大老师。我参加过高中数学联赛是山东省第一名,然后数学奥林匹克金牌最后保送北大,还有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接到任务的我十分忐忑,当时韦东奕被全网封神,十分神秘,除了那个让他出圈的随机街采,还没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采访。但编辑坚持让我去北京碰碰运气,“最好能采访到本人。不行的话就找他的同事,北大的学生,哪怕能侧面描写一些他的工作环境,都算收获。”

没有媒体同僚探路,也想不到身边谁能和韦神有瓜葛,六度空间理论暂且失效。我只能采用最笨的方式——直入北京大学,在韦神可能出没的地方守株待兔。没想到最朴素的方法等来了最简单的人。

后来,大家“神话”韦东奕的同时,报社也“神话”了我,他们介绍我,会说我是全国唯一一个采访到了韦神的记者。但事实上,这不是我所经历过最艰难困苦的采访,也算不上满意的作品,对话内容都很日常,谈不上深度,只是满足了大众对天才的猎奇。

文 | 裘星

门廊对话

初见韦东奕,是在他去打水的路上。当时我在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的玻璃门外张望,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标志性的红色盖子矿泉水瓶。和视频中不一样,他剃了寸头,但气质卓然,一看到就知道是他了。他打完水,回来看我还站在那儿,便顺手为我打开了门禁。

结果我一进门就冲他表达了采访意图,他自顾自地边走边说,“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似乎认为我就是那个让他火“出圈”的人。他很单纯,不知道街采和媒体正式采访的区别,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记者——比如,如果他不想接受采访,他大可以默不作声,或者直接叫人来把我赶走。

韦神比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虽然嘴上说不接受采访,但问他什么都会回答。就在他回办公室的路上,我问他怎么看待走红,他说现在网上很多消息都是假的,比如他“生活不能自理”的传闻,“不准确。”他用解数学题的严禁思维,一个一个地举例,或用事实反驳,或用反证倒推;他还提到“为了让其适应大学生活,他妈妈曾在北京陪读两年”,“肯定是没有的事”;还有高三时那场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有人说他本有意参加,却因老师希望他补全其他学科的弱项而被劝退。韦东奕有些委屈地说,不参赛是他自己的意愿。

图源:北京大学官网

都是些细小的事,我漫不经心地听着,觉得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不是这些。我更想知道,他对走红有什么感受?他会困扰吗?他自己怎么看待他的生活方式?但他对这些问题都没什么反应,看起来似乎没想过这些。

我后来才意识到,或许是我们的思维对不上。我的提问都太感性了,而他的思维是纯理性的。作为文字工作者,我以为“看法”一定要包括许多形容词和主观感受,而或许在他的理解中,“看法”是有关每一个命题的真与假,或用他的话说——“准确度”。

对不实消息,他决定不做澄清,也不回应,他说在这种时候,无论他说什么,或用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其实,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些对我都没什么影响的。”

之后,我又在韦神去厕所的路上跟了一路,“没皮没脸”地搭话。韦神对此没有异议,但我很快被保安发现了,以打扰教师工作为由,我被驱逐,韦神也没说什么,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了。

我悻悻地站在数学中心的后门外,试图再挖掘点什么。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韦神从数学中心出来了,带着他的红色矿泉水瓶,穿越两道门禁,路过我,去对面的门廊打水。他为什么换了一个水房呢?是原来的水房没水了吗?还是他想出来继续我的采访?像是学生时代在操场见到暗恋的人,我既期待对方来,又不敢上前搭话。最终我俩还是一言不发地错过了。也许我想太多了。

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镜春园。 图/裘星2021.6.2

我打量着韦神的工作地点,真是很美。这是一座红墙绿瓦、绿草如茵的古典小院,坐落于北京大学镜春园内,出正门走过一处几米长的假山小径,未名湖就在前方豁然开朗。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韦东奕维持着毫不诗意的生活:他的办公桌是时下流行的“离职风”——只有一个电脑显示器、一台主机,空余处有几个购物袋——用来盛放杂物,再摆一卷卫生纸,没有其他了。每天,他就在办公室、水房和厕所三点一线。夜色变浓了,数学中心的灯盏全部亮着,不止韦神,没人出来,我在外面喂了很久蚊子,等不到人,就离开了。

水杯、数学课和苹果

也许是韦东奕的生活过于简单,以至于半年后我接到回访任务时,再次在他的日常路线中等到了他。

再见时他已不记得我了,也并不关心我从哪来——没关系,他的确不是会在这种事上多留意的人。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身上的黑色挎包不摘下来就坐下来做事了,包带拧了好几个花。他的办公室也没什么变化,就连那个撕去标签的矿泉水瓶也摆在窗台相同的位置上。旁边,有一个别人送的蓝色水壶从夏天放到冬天,都没用过,旁边又多了一个小水杯,也没拆封,不知道是谁送的。

再见韦东奕。图/裘星 2021.12.24

我问他怎么还在用矿泉水瓶喝水?他答喜欢用。我问为什么?他说觉得拿起来比较方便。我又问起窗台上的水壶,他说是朋友送的,也有不认识的人从外地寄来。而他会担心送礼的问题,影响师德师风。“我还是习惯用矿泉水瓶了,我喜欢大的瓶子,一般1.5升的。”指着他的矿泉水瓶,我问他是否还是半年前视频里的那个?他也不厌其烦地答:一般一个月左右换一个,可能用坏了、或者用磨了就换一个。最后他告诉我,他也不是总用矿泉水瓶喝水,有时候在宿舍来回用水,也会用一下杯子或水壶。

我每提一个问题,他就回答一个,不多展开话题,也不抛回话茬。就这样细细碎碎地试图拼凑出一点他的生活。现在想来,好多问题都太傻了:“你每天就只吃馒头小菜啊?”

“对呀。”

“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也没什么不爱吃的。”

“就吃馒头哪行啊,你都不想吃点什么好吃的吗?”

“......”

“这个不知道,也有些人这么说过,可能也是,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这些关于生活的话题,他总回答得简短敷衍,但后来问到了他熟悉的领域,他开始话多起来。比如他在竞赛期间发明的韦东奕不等式,他一连串讲了许多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他又聊到自己当下的困扰:自上学期开始,他开始陆续为研究生授课。然而,选课人数在经历了中期退课流程后,几乎骤减了一半。

“我也比较疑惑。”他也许是在自谦:“可能是因为我讲课讲得不好,有很多地方还是以学生的心态去理解一些问题,可能这样不太好。也可能是我不太会表达,得再找找原因。”

我问他是不是讲的东西对学生来说太难了?他说有可能,自己也没多问过。“可能我也没怎么和同学互动。但我有时候也问‘这个还有什么问题?’他们都不回答。”他看起来在认真思考原因:“可能我也没注意听过其他老师讲课,也不知道和其他老师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天赋的,但他把一切归于兴趣,他说自己从小就对数字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因为爸爸是数学系的大学教授,所以家里有很多数学书,他小时候就自己看书。“因为喜欢数学。所以不觉得努力是一件很累的事。”他向我推荐了两本数学书,一本是《华罗庚数学学校》,还有一本《大学数学手册》。

刚走红时,韦东奕在办公室接到亲友关心电话。图/裘星2021.6.2

说话间,他大部分时候背对着我。那几乎是我记者生涯中最“诡异”的采访了:采访对象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划来划去,而我站在他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答。他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不欢迎我,只是因为他是韦东奕,我不觉得尴尬,只觉得这样就挺好。其实,和他对话挺舒服的,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舒服,而是可以卸下心防,随便聊点什么都可以的自在。我发现和简单的人相处,用最简单的方式就好了。

那天是平安夜,我给他带了一个苹果,但被他强硬拒绝了。他说他不知道过节,也不过什么节日,周末或节假日都会来上班,因为“没有别的事要做”。我执意把苹果放在桌上,而他认真地对这个苹果的命运分析了一番,“如果这个苹果放在这儿,它最好的可能性是被我吃掉,最坏的可能......嗯也没有其他可能了。”他说话总是这种风格,喜欢分析可能性,用词也极尽严谨。最终他也没收下那个苹果,并再次提到“师德师风”。

想象韦东奕

我没想过,对韦东奕的采访后来成了单位给我定下的代表作之一。大家“神话”韦东奕的同时,报社也“神话”了我,他们介绍我,会说我是全国唯一一个采访到了韦神的记者。但事实上,这根本不是我所经历过最艰难困苦的采访,也算不上满意的作品,对话内容都很日常,谈不上深度。后来,每一次韦东奕上热搜,都会有同行来找我要联系方式,我的稿子被拆分、再次分发到各个平台上收一波热度,仿佛我成了一个什么“韦东奕代言人”,有一天,那个红色盖子的矿泉水品牌,还辗转联系到我,问方不方便和韦东奕说一声,以后喝水能不能不撕标签了?

时至今日我都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火。可他确确实实火了,围绕这个人,一切风吹草动都能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四年后他开账号再度走红,评论区几乎成了锦鲤许愿池,短短几日内,短视频账号涨粉2000多万。我想,也许恰好是因为今天,高考越来越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普通人对自己或子女在学习领域的边界多少有了认知,而考试以外包括考试本身的上升通道都越收越窄了,人们对知识寄托得越来越多,焦虑与迷茫却越来越大,这种时候,便渴望天降学神,去造一个神,去想象他,去膜拜他,去传说他,去猜测他。讽刺的是,韦东奕根本没参加过高考,他当年保送的北大,记得他和我说过,他对高考卷子并不熟悉。

韦东奕社交媒体截图

时下,韦东奕恰好是一个刻奇的模板——天才横空出世,靠出奇天赋毫不费力就登上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但他不修边幅,不善言辞,“生活不能自理”。无论是几年前视频中的他只吃馒头喝白水,还是近日视频中的牙齿掉落,他都显得生涩简单。天才在生活上清贫、克己,这样更有“神性”,符合造神想象。人们评论着“心疼”“希望北大给他安排一个专人助理或保姆”,表面关照,但背后映射出一种对天才无意识的恶意——你是天才吗?但你最好在其他方面不如常人。就像上学时谈起那个年级第一的学神,他成绩出众,天资斐然,但他有点书呆子,不谈恋爱。心理学上有认知失调理论,个体对于事物的态度出现不协调时,会产生心理紧张,自动增补或改变认知,以使注意力重新恢复平衡。在天才的叙事里,是没有人嫉妒他的。

在北大数学系,我见到了本硕博均就读于此的余同学,韦东奕曾是他实变函数和高等代数两门课的助教。在他眼里,韦东奕无论是外型,还是生活习惯,在北大都没什么格外特别的,“我们数学中心好多人都是这样,只是懒得买衣服收拾自己罢了。”

在北京大学数学中心,用矿泉水瓶装水的不止韦东奕。图/裘星 2021.6.2

燕园生活,韦东奕会帮教授做试卷检验难度;会敞开办公室的门,随时欢迎同学们进来探讨问题;会因选课人数而苦恼;偶尔在晚饭过后的消遣时光,他也会参与一下数学中心师生的打牌活动。“我们也不愿意带他打牌。”余同学笑着说,就像在谈论一个班里的学霸同学,“要知道,在数学中心,只要有一个人打牌时开始推算,大家就都要算,整个局子就‘内卷’了。”

或许,韦东奕只是一个在数学方面有天赋的普通人。他普通地活着,不向世俗的价值观发起挑战,他有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他不是一个神,只是一个专注而有理想的年轻人。

来源:破局者Brea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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