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8年的上海天蟾逸夫舞台，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女老生正在演出《搜孤救孤》。她饰演的程婴，唱腔清亮中透着苍劲，做派沉稳而不失灵动。台下坐着余派名家张文涓，演出结束后，这位旅居海外的老艺术家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孩子，你让我想起了孟小冬。"这位被前辈盛赞的年

1998年的上海天蟾逸夫舞台，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女老生正在演出《搜孤救孤》。她饰演的程婴，唱腔清亮中透着苍劲，做派沉稳而不失灵动。台下坐着余派名家张文涓，演出结束后，这位旅居海外的老艺术家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孩子，你让我想起了孟小冬。"这位被前辈盛赞的年轻人，就是当时刚从上海戏曲学校毕业的王佩瑜。

王佩瑜的艺术天赋早在童年就已显现。1987年，年仅四岁的她在苏州市少年宫朗诵《卖火柴的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将安徒生童话中的悲情演绎得催人泪下。八岁时，她已能娴熟地弹奏柳琴为母亲伴奏。最令人称奇的是九岁那年，她在苏州评弹团演出《新木兰辞》，一段"替父从军"的唱段，将花木兰的巾帼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台下观众无不惊叹这个小姑娘竟能把握如此深沉的情感。

转折发生在十三岁。原本学习老旦的王佩瑜，在江苏省票友大赛中以一出《钓金龟》技惊四座。当时担任评委的上海市戏曲学校王梦云校长慧眼识珠，破格录取这位苏州姑娘进入老生行当。这在讲究"男演男、女演女"的京剧界实属罕见。入学后，王佩瑜师从余派传人王思及，开始了系统的老生训练。每天清晨五点，她就在练功房吊嗓，一个"咿"字要反复练习上百遍。余派唱腔讲究"中正平和"，这对变声期的少女来说尤为困难，但她硬是靠苦练掌握了老生特有的胸腔共鸣。

1996年，王佩瑜迎来了艺术生涯的重要机遇。在纪念余叔岩诞辰105周年的专场演出中，她与多位名家同台献艺。当晚她演出的《洪羊洞》选段，将杨延昭病中思父的悲怆之情表现得入木三分。余派研究家刘曾复先生听后赞叹："这孩子把余派的'三才韵'都唱出来了。这场演出后，"小冬皇"的美誉不胫而走。

2003年的上海，王佩瑜正在演出全本《捉放曹》。当演到"宿店"一折时，她饰演的陈宫那段【二黄三眼】"一轮明月照窗下"，没有刻意拔高的花腔，也没有夸张的表情，只凭精准的气息控制和细腻的情感表达，就将一个忠臣良将的悔恨与彷徨刻画得入木三分。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才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余派艺术讲究"中正平和"，看似平淡却最难把握。王佩瑜深谙此道，她的唱腔从不追求表面上的华丽效果，而是注重内在的气韵贯通。在《洪羊洞》"病房"一折中，她处理杨延昭的唱段时，每个字的吐纳都经过精心设计——"为国家"的"为"字轻起重收，"哪何曾"的"何"字先抑后扬，通过这种看似不经意实则匠心独运的处理，将一位垂暮将军的悲凉心境娓娓道来。

王佩瑜的舞台魅力不仅来自唱功，更源于她独特的气质修养。2005年在北京演出《空城计》时，她甫一出场，仅一个抖袖、一个眼神，就将诸葛亮的从容气度展现无遗。京剧界素有"不到四十，勿唱空城"的说法，但当时未满三十岁的王佩瑜却完美诠释了这位汉丞相的大智大勇。特别是在"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这段经典唱腔中，她通过细微的音色变化，将表面闲适实则紧张的心理活动传达得淋漓尽致。

王佩瑜对"小孟小冬"的称号始终保持清醒认知。2007年在接受《中国京剧》杂志专访时，她坦言："孟先生是座高山，但艺术最忌活在别人阴影下。"这种独立意识使她在继承余派精髓的同时，不断开拓艺术边界。文化底蕴是王佩瑜艺术的重要支撑。她的书房里，《史记》《三国志》与京剧谱本并置，案头常备《顾曲麈谈》《京剧谈往录》等戏曲理论著作。

这种深厚的学养使她对人物塑造更具深度。在排演《伍子胥》时，她专门研读《左传》《吴越春秋》，理解这位楚国亡臣的复杂心理，将"文昭关"中"一轮明月照窗前"的著名唱段，唱出了超越个人恩怨的家国情怀。

与名家同台是王佩瑜艺术成长的重要途径。2003年，她与京剧名家尚长荣合作演出《将相和》，饰演蔺相如。排演过程中，尚先生一句"演戏要懂得留白"的点拨，让她茅塞顿开。正式演出时，她在"完璧归赵"一场刻意收敛锋芒，通过眼神的细微变化和节奏的有意延宕，营造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戏剧张力。这种表演上的顿悟，来自前辈艺术家的言传身教，也源于她善于观察学习的特质。台湾演出期间，她曾连续三天躲在侧幕条观看邓沐伟的《连环套》，将花脸表演的磅礴气势化用到老生角色的塑造中。

王佩瑜对传统艺术的当代转型有着独到见解。在2004年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论坛上，她提出"老戏新演"的理念："传统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而是一条流动的河。我们要做的是保持水质清澈，而不是阻止它流向大海。"这番发言引起学界广泛讨论。次年，她在新编京剧《梅兰芳》中饰演齐如山，将电影蒙太奇手法运用到舞台调度中，通过时空交错的方式展现这位京剧理论家的心路历程。

面对"小孟小冬"的赞誉，王佩瑜始终保持谦逊。2006年在接受《人民日报》专访时，她说："每个时代都应该有自己的声音。我的理想不是成为第二个谁，而是让百年后的观众记住，这个时代的京剧有这样一位演员。"

来源：回味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