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大众文艺的兴起,预示着文艺作品在创作上发生了重大的范式变革,为此,文艺批评和传播方法也要同步进化。针对具体的现象进行案例研究,是文艺批评最有说服力和进行话语建构很好的路径,而突破按部就班、定时发布的流程局限,对文学期刊来说也非常有必要。《延河》作为“新大众文
郭德纲
德云社班主、麒麟剧社班主
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
传统演艺工作委员会会长
麒派艺术研究专业委员会会长
新大众文艺的兴起,预示着文艺作品在创作上发生了重大的范式变革,为此,文艺批评和传播方法也要同步进化。针对具体的现象进行案例研究,是文艺批评最有说服力和进行话语建构很好的路径,而突破按部就班、定时发布的流程局限,对文学期刊来说也非常有必要。《延河》作为“新大众文艺”的首倡期刊,理所应当对传统的出版形态和传播模式进行迭代尝试。2025年7月,我们将隆重推出《延河》新大众文艺大展专号,在此提前进行网络重磅预告,以满足广大读者在新媒体上阅读作品的需求。
本文作者郭德纲,七岁与艺术结缘,在说书、唱戏、相声的世界里跋涉四十余载。他的故事,是一代曲艺传承者的缩影——以师承为舟,以热爱为锚,在舞台与生活的双重场域里,探寻着艺术本真与传承之重。
让我们一同阅读本文,看他如何在舞台上演绎传统的魂,在生活中坚守艺人的根。
江湖路远
我从七岁学艺,说书、唱戏、说相声,回头望去也是四十几年的光阴了。学艺者如牛毛,得道者如晨星。传统艺术是中华民族的根,节目中的忠孝仁义、道德廉耻陪伴了人们的生活。老人们常说男学关云长、女学王宝钏。这种朴素的观念其实都是传统艺术带给大家的。
这么多年我如果有一点点成绩,一方面要感谢观众的支持,另一方面也离不开业内的诸位前辈。我学相声拜师侯耀文先生,评书师承金文声先生,京剧师父是赵麟童先生。
侯先生出身名门,有非凡的天赋和才华。有的演员台上咋咋呼呼,看似有气势但其实不经琢磨,这种表演业内称为有骨头没肉。也有的演员小幽默小尺寸都好,但明显的不大气,这种表演叫有肉没骨头。我师父则文武兼擅,有骨头有肉。该大气的时候一定是王者风范,该弱下来的时候马上能够引车卖浆。什么叫好演员?其实就是合适两个字。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技巧说合适的相声给合适的观众听,就会有合适的效果。舞台上的侯先生才华横溢,回到家中的师父却是另一种感觉。爱玩爱逗,充满了童趣。吃饺子不等捞出来,一会尝尝,一会又吃俩,不等上桌就饱了。吃面条则必须煮烂,像一碗浆糊似的,端着碗喝。59岁是一个演员最好的时光,火候、劲头、尺寸都是最佳状态,奈何先生早逝,空余悲痛。至今思及,犹叹苍天无情。
我的评书师父金文声先生,他算是曲艺界的奇人,快板、快书、评书样样精通。金师的艺术特点是接地气、极接近传统文化的原始状态。他的山东快书一手持钢板,一手使竹板,再配上尺二长的扇子,闪展腾挪,嬉笑怒骂,一人一台戏。生活中的他则随和可亲,我去家中问艺常常聊至通宵。先生吃得简单,米饭泡上热茶,配点咸菜、腐乳便是一餐,或者煮点面条,焯白菜丝为面码,拌上臭豆腐趁热食之。他常说的是:我就是个民间艺人,不能忘本啊!是啊,作艺之人有根有本,认识自己才能活明白。
我唱京剧拜师赵麟童先生,与先生结识很早,拜师却是很晚。九十年代初先生来天津演出,我曾去现场观看,又到后台聊天。很钦佩先生的艺术,学周不死学,唱麒不傻唱。很多演员条件好、功底好,但一辈子都像个认真的大学员。赵师被业内称为赵大胆,每出戏都有自己的演法。老生戏、大嗓小生戏、花脸戏都好,尤其擅长三公戏。三公指的是关公、包公、济公,旧时这些剧目是养活整个剧团的法宝。辗转多年,我与先生重逢。家中问艺的时候提到拜师,先生很高兴。商定举办先生从艺75周年纪念活动,师徒合演麒派名剧六国封相,演出结束在台上举行仪式。一切在进行中的时候,不幸先生因病辞世。2018年在师母和师兄王全熹、陈少云、裴永杰三位先生的见证下补办了拜师仪式得偿夙愿。先生的很多艺术见解和理念对我帮助很大,他爱说的是:上台要是跟受罪似的就别干这个了。他要求演员要松弛,看师父演戏确实很轻松,但关键时候就那么一下,观众会跟着同时兴奋,真让人觉得来着了。
我小的时候去相声名家常宝霆先生家,说了一段《天王庙》。常先生指点了一些不对的地方,然后告诉我:想干这个得三点,一是得有天赋,二是得爱这个,三是要努力,这三点缺一样都不行。我当时大概八、九岁,听这些话懵懵懂懂。后来年龄增长,越回味越觉得对。这三点最重要的是爱,空有天赋和努力,但是不爱这个,一点意义没有。
由于各种原因,很多传统相声节目都濒临失传,甚至有的只剩下一个名字。我觉得应该把这个事情重视起来,要给相声添产业,但这个工作难度很大。曾经有段时间我各处找寻老先生,询问单口相声《张双喜》。很多老人知道这段,但不知道具体。一个偶然的机会,相声名家杜国芝说:我得给你想想,当年赵佩茹先生念叨过一点片段。闻言大喜,终于有点眉目了。过了两天,杜老师给了我三张纸,上面写了《真假张双喜》的片段。我真是如获至宝,但篇幅太短不解渴。后来听闻南京相声前辈张永熙会说《张双喜》。张先生久站江南,与侯宝林大师人称南张北侯。我去了南京,拜访张师爷。他老人家又给我说了一些,但种种原因也没说全。
后来听说西安的郑文喜先生擅长这段,我赶紧打电话。文喜叔当时在洛阳演出,接电话笑了:这没什么,你来一趟,俩钟头你就会了。我真是很高兴,正安排时间准备去学习呢,文喜叔去世。当时正是德云社的张文顺先生去世,我实在分身乏术。心情很难过,感文喜叔的仗义,也痛惜这个作品的遗失。后来,我到西安去宣传电影,郑公子宏伟兄来到现场看我。他给我一个小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个MP3,一问才知文喜叔去世前把《张双喜》录了下来,嘱咐要交给我。闻言大恸,感动非常。在各位前辈的支持下,这个濒临失传的节目总算留下了。多一段相声不算什么,但作艺跟过日子似的,总是要多添置一些,才有生活的意义。
江湖路远,故事很多。人到半百,总爱想一些有的没的。脑子里常出现的是成百上千的传统节目,眼前也浮现着半熟的饺子、稀烂的面条、茶水泡米饭,和那块鲜红的腐乳。我愿意这些传统艺术能够活得滋润些,希望它们不用保护,自己就有顽强的生命力。
来源:独眼影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