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银幕缓缓亮起。一张泛黄的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土台子上,正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放声歌唱。这是1937年唐县抗日自卫会的演出现场,12岁的王昆第一次把《叫老乡》唱进了老乡们的心里。随着幻灯机咔嗒咔嗒的转动声,照片一张接一张地闪过:西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银幕缓缓亮起。一张泛黄的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土台子上,正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放声歌唱。这是1937年唐县抗日自卫会的演出现场,12岁的王昆第一次把《叫老乡》唱进了老乡们的心里。随着幻灯机咔嗒咔嗒的转动声,照片一张接一张地闪过:西战团行军路上背着背包的少女,延安鲁艺排练厅里揣着剧本的姑娘,直到最后定格在1998年演唱会的现场——73岁的王昆穿着朴素的蓝布褂子,正和陈强扭着地道的陕北秧歌步。
"当年在延安,我俩可是黄金搭档。"陈强对着话筒笑道。老人家的声音有些发颤,可一招一式还是当年在杨家岭给老乡演出的架势。他边说边比划,王昆在一旁抿着嘴笑,两人就像回到了五十多年前。台下的老同志们看得真切,陈强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搭上王昆肩膀时分明抖了一下——当年演《兄妹开荒》时,他可是能一口气把"妹妹"托举起来的壮小伙。
幻灯机又换了画面,这次是1945年《白毛女》的剧照。前民拄着拐杖走上台来,还没开口,台下就响起一片"杨白劳"的呼唤。王昆系着红头绳转过身来,两人对着唱"扎呀扎起来"时,前排的观众顿时陷入了回忆。
唐县武委会的老文书至今还记得那个场景:那年深秋,县里动员参军的会场设在打谷场上,台下黑压压坐满了裹着棉袄的乡亲。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跳上土台,开口就是一句"叫老乡,你快去到战场",脆生生的嗓音像把锥子,扎得几个蹲在墙根的年轻后生直跺脚。曲终人散时,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跟着这个还没枪高的丫头去报了名——这是王昆第一次用歌声完成"任务"。
西战团的老同志们提起王昆学艺的劲头,都会说到她在平山村的"偷师"故事。当时团里请了位唱西河大鼓的盲艺人教课,王昆每天天不亮就蹲在人家窗根下默记唱腔。三个月后汇报演出,她一段《玲珑塔》唱得字正腔圆,连老艺人弹弦子的手法都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1943年入党宣誓那天,王昆在日记本上画了个小喇叭,旁边写着"党的传声筒"。这个比喻后来被周巍峙团长知道了,特意找她谈话:"传声筒是死物件,咱们革命文艺工作者得做活喇叭。"这句话让王昆琢磨了半宿。
延安鲁艺的排练场上,王昆正对着土墙练习"北风吹"的唱段。墙皮被她的气息震得簌簌掉渣,导演舒强突然喊停:"喜儿这时候该是饿着肚子的,声音要像风里的芦苇——颤而不折。"王昆琢磨了很久。
在张家口为起义部队演出时发生过惊险一幕。当演到黄世仁逼债的桥段,台下突然站起个满脸刀疤的军官,掏出手枪就要往台上冲。警卫员扑上去时,听见他吼着:"老子老家就是这么被逼死三口的!"文工团的老同志回忆:"那天王昆卸妆时手一直在抖,可晚上照常演了全场。"北平和平解放后的首场演出更富戏剧性。傅作义部队的将领们起初正襟危坐,当王昆唱到"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时。散场时,这些穿着将校呢的军官们自发列队向舞台敬礼。
多年以后,面对样板戏的各种争议,王昆也直言:休要泼脏水!是好是坏,观众的掌声还能说假话?
中央音乐学院的琴房里,梅德维捷夫教授用铅笔敲打着乐谱,一遍遍纠正王昆的发声位置。"不对!"他皱着眉头,"你的声音要从这里——"他用力拍打自己的后脑勺,"而不是从喉咙挤出来。"王昆试着调整,可一开口,教授又摇头:"还是中国民歌的味道。"课后,她独自留在琴房,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直到嗓子发哑。
同学们发现,这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白毛女",现在连最简单的意大利练声曲都唱得小心翼翼。有次排练《康定情歌》,王昆刚唱出"跑马溜溜的山上",教授就打断她:"停!你的颤音太东方了,要像伏尔加河的水波——平稳而深沉。"王昆试着模仿,可唱到"月亮弯弯"时,又不自觉带出了河北梆子的甩腔。
年终汇报演出上,王昆穿着借来的欧式长裙,用俄语唱了首《夜莺》。台下掌声雷动,苏联专家们交口称赞:"这才是科学的发声方法!"可谢幕时,她瞥见坐在角落的几位老文艺工作者在悄悄摇头。散场后,一位从延安时期就搞音乐创作的老同志拉住她:"丫头,你那个《北风吹》现在还能唱吗?"
有场内部演出后,几位老同志直言不讳:"王昆啊,你现在唱得既不像中国人也不像外国人。"回去的路上,她在护城河边坐了很久,突然听见对岸飘来河北梆子的胡琴声。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要学的不是某种唱法,而是如何让科学方法为民族情感服务。后来再唱《秋收》时,她把美声的共鸣位置和民歌的咬字方式糅在一起,连当初批评她的人都忍不住鼓掌。
来源:细看历史三棱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