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时代以来，中国文化产业占GDP的比重在不断升高，2023年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占全国GDP已经接近5%。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文化产业在未来毫无疑问将成为我国的支柱性产业之一。近年来，我国新兴文化产业领域的产业规模获得了爆发式增长，并不断地涌现现象级作品。这些成

新时代以来，中国文化产业占GDP的比重在不断升高，2023年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占全国GDP已经接近5%。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文化产业在未来毫无疑问将成为我国的支柱性产业之一。近年来，我国新兴文化产业领域的产业规模获得了爆发式增长，并不断地涌现现象级作品。这些成就与我国近年来大力提升科技基建水平、推动国际文化技术交流的施政方针密不可分。

科技与文化

——新兴文化产业中

符号价值的一体两面

科技进步是工业升级的基础。以电子游戏产业为例，2004年，中国网络游戏收入仅有24.7亿元，并且绝大多数收入来自代理发行国外的游戏。

《黑神话：悟空》中以晋城玉皇庙亢金龙雕像为蓝本制作的“亢金龙”雕像。此款游戏以“虚幻5”引擎打造。

得益于网络基础设施日益完善、智能手机普及以及民族制造业的升级，中国游戏产业从手机游戏领域找到突破口，实现“弯道超车”，此后便进入高速发展时期。2023年，中国游戏市场年收入突破3000亿元，中国手游市场实际销售收入已占全球的37.4%。

此后，随着多年来游戏产业的发展，我国新兴文化产业的生产流程也趋向成熟，尤其在引进团结（Unity）引擎和虚幻（UNREAL）系列引擎后（“游戏引擎”是游戏制作的基本工具，“Unity”引擎并没有标准中文译名，该公司后来在中国大陆与多家中国企业联合开设分公司，产品定名为“团结引擎”，因此“团结”与“Unity”实为规格几乎相同但版权不同的两款产品），进入游戏行业的资本和技术门槛都大大降低。例如去年大热的国产单机游戏《黑神话：悟空》，就通过“RealityCapture”与“虚幻5”引擎模型导入的方法，将山西文化古迹的照片迅速转换为游戏内宏大的三维游戏场景建模，这些新技术的使用大大降低了游戏行业的生产成本。

此外，科技和资讯在推动世界发展和变革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已被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认同。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新技术、新媒介逐渐被看作满足使用需求的“工具”。文化符号发生了一场从“知识”到“科技”的价值转移。

武侠游戏《燕云十六声》以北宋初期作为时代背景。此款游戏以“虚幻5”引擎打造。

从“个人电脑”到“智能手机”——越来越多的时候，“使用新技术、新媒介”这个行为自身也会被看作“掌握尖端科技和了解最新资讯”的外在表现，因此与之相关的智能手机、电子游戏等新兴文化产品自然也就成为这种符号价值依存的媒介。当下年轻人追捧新兴文化产业的心态并不仅仅是出于一种对物品使用价值的追求，同时也是一种逐渐形成的共同意识的外在显现。可以说，哪怕刨除作品的内容，新兴文化产品本身就具备一种作为身份标识的符号价值。

“小写的文化”与“大写的文化”

——文化素材与价值认同

作为一种体现消费符号价值的特殊商品，文化产品除了需要科技基建为其提供生产基础与媒介平台外，还必须利用各式的文化符号来构成产品的内核。

一方面，当下的国产动漫游戏作品都注重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素材来充实作品的内容。例如最近热映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以及之前热卖的《黑神话：悟空》《原神》等游戏，都积极使用中国文化符号打破虚拟与现实之间的“次元壁”，并通过“文-旅”之间联动产生的扩散效应，带动地方经济活力。

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中的“玉虚宫”

陕西汉中的天师堂

《哪吒之魔童闹海》目前全球票房已经突破158亿元。《黑神话：悟空》正式发售以来，不断刷新各种国产单机游戏的获奖纪录和营收纪录，目前估算销量已经达到2500万套（单套售价268元-328元）。2024年，依托《黑神话：悟空》IP的文化赋能，山西省文创产业实现爆发式增长，全年销售额突破12亿元，同比增长43%，其中游戏联名文创产品贡献率高达60%。此外还有更早推出的《原神》，总营收也达到百亿美元，且约有70%的收入来自海外。

如果我们将文化产品的视觉“文化符号”“文化素材”称作一种“小写的文化”的话，那么思想观念、价值认同则可以被称作“大写的文化”。

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这种单极秩序助长了一种美国主导的价值观，即跳过对秩序正义性的论争，而将美国叙事主体塑造为带有先验正义性的“秩序的分配者”和“秩序的保护者”。对于当时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来说，这种价值观逐渐成为一种易于接受的文化叙事，进而极大地增加了美国文化产品的接受度。例如，获得多项奥斯卡大奖的好莱坞电影《阿甘正传》（1994年）通过塑造阿甘这个“接受自己命运，最后获得好报”的角色，来宣扬“上帝给你的安排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9·11”后发行的美国游戏《光环》系列，虚构了一个外星大军毫无理由地向人类发动战争的故事，主人公则是一名“保卫人类家园的斯巴达战士”。该系列至今累计销量已超过8100万套。

2008年金融危机后，随着社会矛盾的激化，美国构筑的单极秩序话语体系不断受到冲击，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也意识到这套话语逻辑已经无法让世界上大多数人产生共鸣，因此便开始转向推动所谓的“DEI”（多样性、公平性和包容性观念）。但是以今天的视角来看，这次话语转向并不成功。最终“DEI”演变为一场口号与本质表里不一的西方政治运动，相关的文化产品也逐渐被包括西方民众在内的世人所排斥。

与之不同，中国文化中蕴含的价值、思想开始不断在世界更多国家和地区的人群中产生共鸣。例如《黑神话：悟空》游戏的终章，玩家扮演的猴子“天命人”挑战孙悟空留下的“尸身”，故事最终指向了一种自我超越与自我解放的思想内核；《哪吒之魔童闹海》的结尾处，哪吒喊出的“若前方无路，我便踏出一条路；若天理不容，我便逆转这乾坤”。这些叙事背后展现的，正是中国几千年来在沧海桑田的历史经验中凝结的“不向不义妥协”的价值观。如果单论技术性，这几款国产大作和国际顶尖水平仍有差距，但正是因为作品中蕴含的这些“大写的中国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单极秩序塌陷后产生的价值真空，中国在新兴文化产业领域才能接连出现被世人推崇的爆款产品。

如何保障文化优势、

如何规避科技风险

中国动漫游戏产业发展迅速，如果不出意外，将会逐步具备和国际一流水平产品一较高下的能力。《黑神话：悟空》销量达到2500万套，但仔细研究数据也会发现，这2500万套绝大多数是通过国外的“蒸汽平台”（STEAM）发售的，在这个平台发售作品，先要被平台抽成30%。出现这种情况的重要原因是国内游戏出版平台的审慎态度，比如《黑神话：悟空》就被要求把血液的颜色全都改成绿色，这导致绝大多数玩家都选择去国外平台进行消费。

游戏《原神》中的“璃月”地区

张家界景区

由于早期国产游戏的缺位，面对大量国外作品时，我们养成了这种态度。这种态度自有其合理性。如果说早期《魔兽世界》的“游戏中不许出现骨头”问题，还只是停留在“图像”层级的“表面问题”，那么，在叙事层面的苛求可能成为制约国产游戏获得更高文化成就的核心问题。这不但会在深层次上制约国产游戏的发展，同时也不利于中国文化的有效传播。

此外，当前游戏业制造成本降低，很大程度上受惠于“Unity”和“虚幻5”两款引擎的卓越性能，但这两款引擎都是美国公司的产品。2020年，我国要求该企业把服务器进行本地化部署，因此该公司在中国开设了一家分公司，开发中国特供版游戏引擎。就在4月8日，Unity宣布其国际版以后不再支持中国游戏开发，今后中国只能使用上海分公司（Unity中国）研发的“团结引擎”，费用也比国际版更贵。这不禁让人想起，2020年华为手机市场份额出现了断崖式下跌。这次下跌不仅仅是因为芯片断供，还包括从安卓系统换到鸿蒙系统后，软件生态没办法跟上，用户无法从平台中获取需要的产品，在台式机的操作系统方面，当下我国也同样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因此，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除了那些作为基础设施的硬科技之外，我们也必须重视这些服务于文化生态的软平台建设。

作者赵东川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东京工业大学访问学者

来源：中国美术报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