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俊萍:紫薇紫薇慢慢开

天堂影视 内地明星 2025-05-06 10:20 1

摘要:女儿外出工作以后,我的时间空了许多。不需要每天买菜了,家务事可以随意地做或不做,在书桌前想待到几点就几点,不用再刻意保持起居有常的面貌。为了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松驰状态,有段日子我常常去公园散步。

紫薇紫薇慢慢开

于俊萍

女儿外出工作以后,我的时间空了许多。不需要每天买菜了,家务事可以随意地做或不做,在书桌前想待到几点就几点,不用再刻意保持起居有常的面貌。为了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松驰状态,有段日子我常常去公园散步。

我钟情于一个叫和平电竞的小公园,离家不远,出门向左或向右都行。向左的路线稍稍复杂一些,经过几段不规整的小巷,经过热闹的菜场,再拐上一条空旷的大路方可到达,向右的路则近一点,而且相对简单,一条直路通往巷子尽头,右转后沿人行道往前再往前,途经一个加油站、一家银行,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便可以看到对面的公园。公园名字由两个风格迥异的词语组成,隐隐透出哲思的意味。它像一朵云落在地面上,精巧、轻盈、新潮,跟周围略显陈旧的风景有点不搭,但看久了又觉得很自然。

草地的形状也像云,蓬蓬松松,春夏是饱满的绿色,秋冬则是干爽的金色,草地中那几条绵延的步道也像云,变幻着的、流动着的云,步道边那些松树盆景更像云,重峦叠嶂,疏密浓淡,各不相同。公园很小,就以这片草地为主,中央一座塔楼,四下散落着十来间集装箱建筑,草地外围有一圈柏油路,上面划着停车位。规划者的本意可能就是建个停车场,设计者却埋藏了若干匠心。

草地边有块板凳石,分不清是页岩还是麻石,平整宽阔,坐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我有时坐在那儿看云,冬天的云依然很好看,有成群有片的,也有像我一样独自游荡的。有时看看来往的人,老人、孩子、狗、猫,温和而庸常。偶尔有车从停车场进口驰入,域外来客匆匆跑去咖啡馆或甜品店取物,再将车从出口驰出。有时我不免期待突然开启的车内出现持有神盾的特工,或擅用魔法的小精灵,或探访地球的小王子,但现实总是小心翼翼,不肯上演超出规范的剧情。园内风景最跌宕起伏的一次,不过是一对年轻男女的赌气。

他们在紫薇树下对峙,超过半小时了,面对面,一米距,男的微抬下巴,越过女的头顶看后方,女的埋头看他的鞋尖,谁也不看对方的脸——如果拍成电影,他们自己看了会不会笑?是学生,从外套、鞋子、发型,还有表情都可以看得出来。肯定是大学生,中学生这个时段跑不出来,我的脑中浮现出附近几个大学的校名,同时感到板凳石又硬又凉,但我不敢移位,怕惊动他们。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的侧脸,都气鼓鼓的,并渐渐地变得伤心欲绝,从男的僵直的站姿,女的抹泪的动作,越来越冷的风,还有飘飞的落叶都能感知到这一点。就在我觉得无法再忍受下去的时候,女的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往公园外走,大路边有个公交站台,她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然后乘公交离开了。这个过程男的在树下没挪窝,又过好一阵子,他捶了一下树,也走了。

从那次开始,我留意到公园的这棵紫薇。它长在面包房的墙边,灰扑扑的不起眼。如果那对恋人的赌气赶上开花的季节,肯定有不同的结果。我应该见过它开花的,来集装箱超市买冰淇淋,来面包房买面包,或者仅仅只是路过时,印象中确实有那么嫣红细密的一大团,可惜当时只顾忙东忙西,从未驻足细看。一旦对树产生愧疚之意,树也仿佛多了感情,它耐心如越王勾践,执着如忠犬八公,又热情坦荡如蜡笔小新。

有一次我在树下收到女儿发来的工资单,这是她踏上幼师岗位后的第一份工资。另一次接到她文章发表的消息,看来她已适应工作节奏,在业余时间重拾爱好。还有一次是张合影,她与一群孩子挤在一起。“这是话剧表演结束后家长拍的。”她告诉我。虽然是第一次看到那些孩子的照片,但我对他们早有耳闻。女儿初为人师,对孩子们的言行举止格外上心,她会在电话里跟我们分享趣事,也会在无意中提及难题,但从不肯跟我们深入探讨。那个瘦弱的小男生,应该是图图,因为他抬着下巴,背着双手,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那个眼睛大得惊人的小姑娘,可能是安妮,因为她戏服下露出的中式裙装,还有那张精致如福娃的小脸蛋,而被安妮紧紧抓着胳膊的高个子女生,一定是活泼好动又特别容易受伤的小鲁……女儿站在他们身后,由于光线的缘故,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她的两翼仿佛生出了翅膀,温柔地笼罩着前方的人们。

这些事,紫薇树一定都看到,并记在心里了。尽管天气越来越冷,它不停地落叶,容颜日益憔悴,却仍透出抖擞的精神。它将鹿角一般的枝桠指向天空,仿佛提醒我们要沉着,人生从来没有稳笃、明白无误的成长。理论与经验的比照、不同认知的对撞,加上亲情中的情感依赖,两代人在沟通中必然会出现关山重重的困境。作为上一代,我们的焦虑、辗转、不安其实源自对未知的恐惧,而对下一代来说,未知则意味着无限可能,他们完全有能力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一天,我同往常一样来到公园,有几个美术生在写生,这里因此多了些文艺气息。下午三点半,正是一天中光照最丰沛的时刻,面包房四壁晶莹,甜香四溢,让人想起一首歌里的询问,“阿力克桑德拉的面包房,列包出炉了吗?”公园塔楼上矗立着张牙舞爪的电竞生物,草地的边边角角间,埋伏着多款游戏造型。苦楝树的果子在蓝天的映衬下,油画般绚丽多姿,而寂静的松树则呈现出国画的高远意境。板凳石被人占领了,两个女生,一个坐在石头上,画板支在地下,另一个坐在草地里,画板直接摊在石头上。两人都在画紫薇,但画得各不相同。

第三次从她们身边绕圈经过时,她们跟我搭话了,问是否知道这棵树开花的颜色。

回答的间隙,我趁机多看几眼她们的画。一幅纯写实,画出了光滑的树皮、褐色的蒴果,以及曲折的树枝;另一幅,是一株盛开的树,树干极小,巨大的树冠几乎要漫出画布,这是现实中不会出现的怒放,升腾着火光,缭绕着烟雾,中间有旋转的星空、飞翔的鱼、交颈而眠的马、跳舞的大象……

跟我确认过色彩以后,那个现代派的准画家拿起画笔,慢慢地添上几朵花。薄而皱的花的轮廓,既空蒙又浓烈的花的神韵,精微到仿佛带有呼吸的花的形态,就这么几笔,整个画面安静下来,进入一种生机勃勃的新的空间。

在这样的空间里,我似乎看到那天赌气的男女又回来了。经历过一些人和事之后,他们又想起对方。其实他们从未忘记对方,只是说过太多决绝的话,不知道该怎样可以回头。他们在紫薇树下不期而遇,虽然风景依旧萧瑟,却能感知到彼此那颗相爱的心。

我似乎看到女儿,独立地生活着,琐碎地工作着。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蹒跚学步需要搀扶的小圆球了,更不再是那个傻吃傻长的中学生,也不再是那个敏感尖锐的大学生。她仍有梦想,以及若干瑰丽的小愿望,但她逐渐懂得事物的发展规律,并学会了保护他人,这让我们感到陌生又感到振奋。

我看到无数与我们相同又不同的人,一次次积蓄力量,只想缓缓地、谨慎地、无比隆重地盛开。

和平与电竞,梦境与当下,午后的流光令人陶醉。画画的人继续涂涂抹抹,散步的人继续向前。身边是洁净明朗的草木,公园外是车流不止的大道,在这涌动着万千情愫的世间,等待是如此平常的一件事。

作者简介

于俊萍,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出版有小说集《七月池塘》《船歌》《寻梦者手记》。

来源:原鄉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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