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谭媛去世三年:未停更的账号和困境中的家庭

天堂影视 内地明星 2025-04-25 11:56 2

摘要:在账号发布内容的,是谭媛的父亲谭赞兵。三年来,他不时发布谭媛生前照片和视频,以延续对女儿的思念之情。不少网友留言纪念,表示安慰和惋惜。

“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认识你。”

“时隔两年我又刷到她了。”

谭媛已去世三年,她在短视频平台上的账号却未停止更新。

在账号发布内容的,是谭媛的父亲谭赞兵。三年来,他不时发布谭媛生前照片和视频,以延续对女儿的思念之情。不少网友留言纪念,表示安慰和惋惜。

今年1月,因妻子遭遇车祸,肇事者逃逸,家庭陷入困境,谭赞兵通过女儿生前的账号求助。有网友提供帮助,也有人质疑他消费女儿。

谭媛2002年9月出生于湖南娄底涟源市。三年前,她为救跳河的前男友而去世。彼时,谭赞兵为女儿申请见义勇为,引起了舆论的热议。

悲伤过后,一家人试着鼓起勇气继续生活。直到5个月前,妻子梁喜梅在下班骑电动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轿车“撞飞”,导致多处肋骨骨折、脊髓损伤……

肇事者至今没有找到。

梁喜梅一直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谭赞兵身患尿毒症,十多年前做了换肾手术,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今年2月底,梁喜梅对记者说,她从来不求人,不想背后有人议论女儿,更不想被人说利用女儿,这次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自丈夫尿毒症发作,到女儿过世,自己遭遇车祸……这个44岁的母亲说,她无数次想过放弃,但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家需要她。

谭媛生前照片。受访者供图

谭媛之死

谭赞兵至今记得,2022年初,女儿谭媛从学校回来后,心情就不太好。刚过完年,她就去了娄底“捣鼓”直播,并帮此前一位一起艺考的同学补课。

谭赞兵进过女儿的直播间,只有几十个人,女儿在认真回答网友的提问。

梁喜梅曾对女儿说:“赚钱是大人的事,你只要好好读书,养好身体就行了。”她不太喜欢女儿搞直播,还因此跟女儿起了冲突。

最终,谭赞兵给了女儿钱,支持她去了娄底。

在多名高中同学记忆中,谭媛长得很漂亮,开朗大方,乐于助人。一名高中同学记得,有一次她被人霸凌,当时她跟谭媛之间发生过一些小矛盾,但谭媛还是主动站出来保护她,“她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女孩”。

2月底,记者走进谭媛房间,桌上摆着她生前的照片,笑意吟吟。“她从小爱干净整洁,看到凌乱的房间,会忍不住收拾。”谭赞兵说,房间按女儿的要求,刷成了粉色。如今墙壁褪色,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在父母印象中,2022年出事前那段时间,因为疫情,谭媛的学校推迟了开学。不过,谭媛所在的吉林艺术学院的同学和老师对记者回忆,谭媛那次回家前办理了休学。

夫妻俩当时还不知道,谭媛帮补课的那位曾一起艺考的同学,是她的前男友付勇。

此前,两人艺考培训期间在长沙认识。据谭媛一名艺考同学回忆,谭媛一开始学播音主持,付勇学表演专业,最初两人并没有谈恋爱。2020年夏天,谭媛高考失利,选择了复读,并转战表演专业。在这期间,她见到了同样复读的付勇。

第二年春天,谭媛打电话给另一同学称,她跟付勇谈恋爱了。

这名同学回忆,谭媛心情不错,处在恋爱的甜蜜中。2021年高考,谭媛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本,进入吉林艺术学院。而与此同时,付勇再次落榜,选择复读。

上述谭媛的同学称,谭媛上大学后,付勇提出了分手,并很快又谈了一个女朋友,就是后来的杨丹。但谭媛一时间无法接受。

上高中时,谭媛曾患抑郁症,并住院治疗了一个月。谭赞兵的印象中,女儿考上大学后,病情好转,此前的抑郁症几乎痊愈了。

他当时不知道,短短几个月,谭媛因为感情问题,抑郁症病情疑似复发。

2022年2月24日,谭媛在笔记本中写道:“今天情绪很不好,原本就哭了很久,后面又乱吃药了,又洗胃,对(打)针,很累,对洗胃都习以为常了,没什么感觉,麻木了,好累、好累、好累,没有人懂我,我不想别人担心的,我今天又做错了事情,我活该。”

第二天凌晨,谭媛在救跳河的付勇时,两人双双溺水身亡。

娄底市涟滨派出所报警登记显示:2022年2月25日,凌晨三时许,杨丹报警称,涟水风光带有人跳河。民警赶到现场了解,报警人杨丹是一个年约18岁的女孩,据她反映,她从长沙赶到娄底,与付勇及付勇前女友谭媛协商三人之前的情感纠纷。杨丹向付勇提出了分手,付勇不同意,于凌晨3时左右以跳河自杀为威胁。杨丹与谭媛闻讯赶到现场,后谭媛脱了衣服和鞋子下河去救付勇,两人均溺水身亡。

谭赞兵记得,事发当天早上,他接到派出所电话后,立即从涟源市的家里赶了过去。谭赞兵不愿相信,活生生的女儿就这样没有了,直到他们赶到殡仪馆,看到女儿的遗体,他当场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看见一同去的妻子正红着眼睛在做笔录。

谭赞兵回忆,他们见到了杨丹,对方当时跟他说,谭媛下去拉付勇,第一次,她没有把对方拉上来;她又下去拉第二次,结果因为河边湿滑,她被付勇给拽下去了。

谭赞兵一直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儿为什么去救跳河的付勇?

今年2月底,记者尝试寻找付勇家属和杨丹,均未能取得联系。

夫妻俩筹钱办了女儿的后事。“我女儿很讲究,爱体面,我请了化妆师给她化了一个最贵的妆……之后火化,买了骨灰盒、花圈,再带她回来安葬,一起花了九千多块钱。”梁喜梅说,想让女儿落叶归根。

其后,谭赞兵夫妇想给女儿申请见义勇为,希望付勇的家属写一个声明,因没找到对方作罢。

据极目新闻2022年3月报道,娄底市政法委相关负责人彼时表示,是否属于见义勇为,要看救助者对被救助者有没有救助的义务。如果有证据表明谭媛和付勇在事发时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那么评定见义勇为的可能性就增大。谭媛的家人可以准备相关材料,向户口所在地或事发地的县一级政法委申报见义勇为,有关部门将根据国家相关法规予以审定。

谭媛父母说,他们曾向相关部门提交见义勇为申请,后来一直没有收到回音。谭赞兵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报案记录里提到的“感情纠纷”。

他说,自己之前一直教育小孩“吃亏是福”,出事后他开始怀疑这是错的。

2月25日,谭赞兵翻出一直保存着的女儿手机和电脑说,因设置了密码,手机和电脑打不开,他想看看女儿最后的聊天记录。事发三年,除了派出所的报警记录,他至今不清楚女儿生前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赞兵因患尿毒症曾做换肾手术。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

尿毒症患者

2月底,湖南中部的涟源市气温骤降。52岁的谭赞兵头发花白,穿一身深蓝色的睡衣棉服,坐在自家经营的小卖店里烤火,桌子下面的煤炭在“滋滋”地燃烧。

小卖部主要卖零食、文具、油盐米等日常用品,来买东西的多数是旁边学校的小学生。早上六七点,十来岁的孩子会涌进来买早餐;下午三四点,学生们放学后又跑来买零食和玩具,一天能卖几十块钱。

这片区域曾属于原湖南省煤机厂,周边是红色的瓦房、办公楼和员工宿舍,甚至旁边这所小学也曾属于湖南省煤机厂所有。这家始建于1966年的国企曾有过辉煌的历史,生产的煤炭曾卖到越南、老挝等东南亚国家。该厂于2008年启动国家政策性破产,重组设立新的湖南省属企业,后迁至新址。

谭赞兵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厂里有六七千人,加家属有一万多人。

谭赞兵的父亲谭元是这家国企的老员工。1990年,17岁的谭赞兵从技校毕业后,也进入了湖南省煤机厂工作。其后,他曾短暂外出打工,后又返回。1997年,谭赞兵出现手脚水肿的症状,带着有同样病情的弟弟谭建国一起到长沙的湘雅附二医院检查,被诊断为遗传学肾病综合征。

对于谭赞兵来说,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又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很长一段时间,他有病耻感,害怕被人看不起,也不想被人同情。一家人对疾病讳莫如深。

后来谭赞兵和弟弟在药物帮助下控制住了病情,他们照常工作、吃饭、睡觉,生活一度步上正轨。

2001年,谭赞兵经介绍与梁喜梅结婚。彼时,1981年出生的梁喜梅20岁,比丈夫谭赞兵小了8岁。2002年,谭媛出生。

谭赞兵回忆,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当时在厂里上班,每月工资几百块钱。

不久,不幸接踵而至。

2003年,父亲谭元患上喉癌,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经过治疗,父亲的病情慢慢好转。第二年,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谭赞兵和妻子外出打工。

谭赞兵说,他那时只想着多赚点钱,以后好好培养女儿成才。在他印象中,谭媛从小懂事,从几岁开始,她跟着奶奶去地里种菜,帮忙挖菜,洗红薯、萝卜,再拿到市场上卖,能赚些生活费。

“媛媛很有礼貌,她身上有一个绿色的胎记,我觉得很特别,总认为她长大后会有一番作为。”今年2月底,谭赞兵回忆起女儿说。

2007年底,谭赞兵身体出现问题,经常浑身没力气,手、脚都肿了。他去检查,发现自己的遗传性肾病已发展成尿毒症,弟弟谭建国后来也检查出尿毒症。

事实上,早在1990年,谭赞兵的大哥谭建军就因尿毒症去世。谭赞兵回忆起母亲曾说,外公也患尿毒症,30多岁就去世了。他感叹,自己没有逃脱命运的魔咒。

对于梁喜梅来说,这如同晴天霹雳。

梁喜梅对记者称,结婚前,媒人没有告诉她谭赞兵有遗传性肾病,直到他2008年尿毒症发作。此时女儿谭媛六岁。

那一段时间,梁喜梅怨恨丈夫,想过离婚。谭赞兵不想拖累妻子,也曾询问过她是否要离婚。但梁喜梅犹豫过后,最终选择留下来,陪伴女儿和丈夫。

“我16岁没有了母亲,不希望女儿再经历一遍自己的痛苦。”梁喜梅说。

那一段时间,谭赞兵经常回想起大哥,二十岁患尿毒症,因为没有钱,停了透析,不到一个星期就去世了。“那种痛与无可奈何,没有亲身体会的人不会懂。”

谭赞兵害怕自己也像大哥一样。

2008年3月,湖南省煤机厂为他发起倡议书,号召厂里的数千名职工为他们兄弟俩(谭赞兵和弟弟谭建国)捐款换肾。当时,谭赞兵每周去涟源市人民医院做透析,每次透析要600多元,再加上西药费,一个月要花费4000多元。

湖南煤机厂曾倡议职工向谭赞兵兄弟伸出援手。受访者供图

随着病情加重,医生建议他尽快换肾,至少要准备手术费20万元。

谭赞兵回忆,当时厂里给他们捐了一些钱,他们自己也向亲友借了一些钱。同年9月,他在长沙湘雅附三医院做了肾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

手术后,谭赞兵一个星期得去医院检查一次。考虑回老家不方便,他们在长沙租房住了一年多,一直到2010年才回家。当时,梁喜梅在长沙一边做零工,一边陪丈夫。谭媛则由奶奶在老家带,放假就去长沙看望他们。

谭赞兵说,不少病友原本家庭幸福,生病后夫妻分离,一贫如洗,生活过得很艰难。所以,他很感激妻子,一直陪在他身边,让他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他不知道的是,无数个夜晚,梁喜梅在梦里哭泣、呐喊,被噩梦吓醒。

今年2月底,梁喜梅对记者说,面对丈夫的疾病,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所措,也曾有过不甘,但一想到女儿,想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希望与绝望

谭赞兵刚做完移植手术后,每天吃药,检查,一个月要花费七千多块钱。他换肾后,身体虚弱,也没有办法回厂继续上班。于是37岁的他办理了病退,最初每个月三百块钱退休金,现在一个月可以领到一千八百块钱退休金。

厂里领导看他生活艰难,妻子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便把厂里的小卖部给他们经营。谭赞兵回忆,最初小卖部的房子是黑色的瓦、红色的砖,看起来比较破旧。

谭赞兵说,他们后来花三万多块钱把这个房子买了下来。2013年左右,他们在父母的帮衬下,挨着小卖部后面修建了一栋两层楼房,开始住在这里。最初房子并没有装修,直到前几年才慢慢装修成了现在的样子。

今年2月,记者看到,房子外面看起来较新,但里面装修简单,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多年里,这个家一直被疾病和穷困所笼罩。

但谭赞兵觉得,只要看到女儿谭媛,就觉得生活还有希望。在他眼里,谭媛自小生活自理能力强,从不让他操心。他至今记得,十几年前,去长沙做手术前,他在涟源市人民医院做透析,梁喜梅在市里上班,五六岁的谭媛跟着奶奶去医院送饭。做完手术回家时,女儿又开心地对他说:“爸爸,你回来的时候,空气都是香的!”

谭赞兵说,那种暖心,让他忘却了一切痛苦。

做完手术回家后,谭赞兵尿毒症的病情控制住了,但他不能提重物,容易疲劳,也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容易感染。

谭赞兵觉得,生病后,他总是脑子不清醒。

今年2月底,他拿出几盒药对记者说,他每天必须吃排异的药,降血糖、降血压的药,保肾的药等,每月医药费要花费一千多块钱。

但他从不在培养女儿方面节省。

谭媛上初中时,曾想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谭赞兵知道后,坚决反对。梁喜梅也对女儿说:“只有多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为了改变女儿的想法,谭赞兵还带谭媛到长沙朋友家,让她了解其他人的生活。

“你不带她出去看看,她小小的世界里,以为未来只要打一点工就可以了。”谭赞兵回忆,自己最终说服了女儿继续上高中。

梁喜梅说,谭媛进入青春期后,母女俩不时会发生争吵。她记得,有一次,她想让谭媛申请学校的困难补助,被女儿和丈夫拒绝了。梁喜梅对此的理解是,女儿爱面子,不希望别人知道父亲的疾病。此后,她再也没有跟女儿提过。

梁喜梅说,谭媛跟父亲的关系更好,因为丈夫总无条件支持女儿。

从长沙回来后,梁喜梅在涟源市打工,她在酒店厨房做过配菜、收银,搞过采购,做过酒店管理,后来还跟人合伙开过美容院。期间,她不时给家里的小卖部进货,谭赞兵则在家里看守小卖部。

生活虽然艰难,但已在慢慢转好。

2013年2月,谭媛的弟弟出生。梁喜梅回忆,考虑家里负担重,她本来没打算生二胎,不料突然怀上了,后又错过了打掉的时期。

谭赞兵担心孩子遗传自己的肾病,曾跟妻子提过,如果再生,应该去做试管。“那时做试管要好几万块钱。”谭赞兵说,家里没钱,两人一直拖着,结果儿子出生了。

2019年春天,上高二的谭媛突然患上抑郁症。涟源二中的一位老师记得,那一段时间,谭媛情绪起伏大,不时请假不去上课,一个人待在宿舍里。

直到某一天,谭赞兵突然接到电话说,谭媛在教室里哭闹。谭赞兵说,他当时不懂抑郁症,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发病,只听说女儿在学校被男生追求,遇到了难以解决的情感问题,导致出现了抑郁症状。

不过,谭媛高中一名老师回忆,谭媛一方面是遇到了感情问题,另一方面,也有一些家庭的原因,她当时怀疑自己遗传了肾病综合征。

谭赞兵去学校接回女儿后,带她到长沙某医院检查,并住院一个月。出院后,他又每半个月带女儿去一次医院拿药,主要是抗焦虑和抑郁的药。

谭媛高中一名同学回忆,谭媛高中时学播音主持,为了方便练声以及锻炼身体,两人后来在学校外合租了一间房。这名同学记得,谭媛抑郁症严重时,吃不下饭,睡眠很不好,有时风声大一点,就会被吵醒。她容易悲伤,经常哭泣。

该同学回忆,有一次,谭媛刷牙时,一边刷牙一边掉眼泪,眼神非常吓人。

谭媛不愿意跟家人沟通,经常一个人闷在房间,甚至吃饭都是父亲端进房里。谭赞兵记得,医生建议他多带女儿出去走走,他后来还带女儿去过广州旅游。

那段时间,谭赞兵和梁喜梅还负担着老人的照护。2015年,谭赞兵父亲因病过世。此前,他快七十岁的母亲患上老年痴呆症,需要有人给她洗澡、喂饭,带她散步,一直到她2019年过世。与此同时,谭赞兵弟弟的尿毒症也一天天加重,之前因经济上捉襟见肘,弟弟最终没能做移植手术。谭赞兵夫妇成为了这个大家庭的支柱。

一直帮谭赞兵夫妇看店的马又珍记得,那段时间,谭赞兵突然尿血,梁喜梅出去工作不在,对方惊慌失措地问她怎么办。马又珍吓了一跳,建议他打电话给当年做肾移植手术的医生。第二天,他立即赶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过度劳累,导致身体出现了问题。

2020年初夏,谭媛第一次高考失利。

她跟父母提出想复读。梁喜梅考虑女儿患抑郁症,复读容易导致心理压力大,且艺术生复读开支大,希望她去读一所专科学校。但谭赞兵支持女儿复读。

第二年高考,谭媛改学表演专业,并顺利考入了吉林艺术学院。

在谭赞兵看来,当时谭媛的抑郁症似乎也在好转,不再整天闷在家里,不时跟着同学出去玩,脸上也出现了笑容。谭赞兵说,他以为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没有料到,几个月后,女儿失去了生命,也让这个家庭一度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去年底,梁喜梅遭遇车祸,多处受伤,肇事者逃逸。澎湃新闻记者 柳婧文 图

车祸

女儿过世后,谭赞兵经常失眠。

他感觉自己掉入了黑暗的陷阱,怎么也爬不出来。白天,他爬到家附近的山顶大喊大叫;深夜,他看女儿的照片、视频,写思念女儿的文字:“我把每一个被角,都裹着,让那些撕心裂肺,不要轻易的,跑出来。”

“3年了,2月25日,1095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我的宝贝。”

梁喜梅则通过努力工作来麻痹自己。这两年,她除了上班,还兼职做保险业务,一个月能赚到3000元到6000元不等。“别人说我太要强了,其实是因为想要生存,我就必须变得强大。”梁喜梅说,丈夫因身体原因,没办法正常工作,她只有靠自己,而且儿子还小,她甚至都没有时间悲伤。

除此之外,梁喜梅也不喜欢别人异样的眼光。

“女儿出事时,感觉左邻右舍看你的眼光都不同了,像看笑话一样,很冷漠。”梁喜梅说,此后,别人问起她女儿的情况,她总说女儿在外地读书,甚至她娘家的长辈至今都不知道谭媛已经过世。

去年12月25日晚上,梁喜梅下班骑电动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轿车撞倒。

据涟源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7点14分许,谭某无证驾驶行驶至涟源市六亩塘镇毛坪社区公路地段时,撞到对向行驶的二轮摩托车,造成梁喜梅受伤,两车受损的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后,谭某驾车逃离现场。谭某承担此次事故的全部责任。

梁喜梅回忆,当天她办完业务回家,去店里买了一点卤菜,准备带回家吃晚饭。天已经黑了,她骑着电动车在路上,突然迎面开来了一辆轿车,直接把她“撞飞”了十几米远。

梁喜梅说,她当时失去了知觉,路上熟人认出她,打了120,又帮她打电话给她老公和亲戚。半个小时后,120赶到现场,她清醒过来,发现地上湿了一大块,裤脚一直在滴血。120医护人员把她裤脚剪开,摸了摸她的脚说了一句:“还好,没有断。”

另一边,谭赞兵得知妻子被车撞后,整个人都慌了。马又珍回忆,谭赞兵接电话时,手在发抖,急得都说不出话来。

当天晚上8点多,梁喜梅被送往涟源市人民医院,后又转到娄底市中心医院。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过年前一天,梁喜梅出院回家了。据娄底市中心医院诊断:梁喜梅为脊髓损伤;颈椎间盘突出;多处挫伤;肋骨骨折。

今年2月底,记者见到梁喜梅时,她脖子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颈围,四肢僵硬,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入家里的小卖部。梁喜梅说,她在娄底市中心医院做完神经恢复手术后,选择回家康复,每天去涟源市人民医院做高压氧和针灸等康复治疗。

每天早上六点,梁喜梅起床吃早餐,之后走十几分钟,到达公交车站点,再坐大半个小时公交,抵达涟源市人民医院附近。她走到医院大楼,大概是上午八点多。之后,她开始做康复治疗,直到近中午结束,再坐公交车返回家吃饭。

“我的脚,像拖着一个锤子似的,走不动,还肿了,走路很不方便,睡觉都弯不下去,只能慢慢把脚伸直。”梁喜梅说,她没办法照顾自己,丈夫也帮不上忙,幸好村里一位阿姨每天陪着她去医院。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这个原本就艰难的家庭陷入了经济困境。

因为拿不出医药费,今年年初,谭赞兵在网上发起筹款。梁喜梅说,她此前从来不求人,女儿过世时,也没有在网上发过什么东西。这一次,他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才在网上发起筹款。

有网友质疑,也有网友捐助。很快,涟源市、娄底市妇联等工作人员到他们家里探望,涟源市交警帮他们申请了3万元交通救助金。

4月中旬,谭赞兵说,他们大概筹到了六七万元,而妻子的治疗费已经花费了十几万元。目前肇事者依旧没有找到,他们没有拿到任何赔偿。

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肇事逃逸者承担事故全部责任。受访者供图

“也许是我太无能了。”谭赞兵觉得,这几年,父母过世,女儿溺亡,如今妻子被车撞,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越发没有了勇气。他说,自己过去也是一个心高气高的人,生病以后,感觉失去了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因尿毒症,谭赞兵听力受到损害,这导致夫妻之间沟通也越来越少。即便如此,依然能从细微处看到他们彼此对对方的关心:梁喜梅常担心丈夫的病情,害怕他过度劳累;谭赞兵几乎不让妻子做饭、洗碗,偶尔他外出,会担心妻子和儿子没有饭吃。

梁喜梅说,她现在的身体,一年半载没办法去上班。而小卖部一个月只能赚几百块钱,无法撑起家里的开支,更不要说她和丈夫的医药费,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谭媛去世后,谭赞兵不时更新女儿的账号,发一些谭媛生前照片和视频。账号成了他表达思念,倾诉悲痛的“树洞”。

2022年9月初,谭赞兵发布视频说:“以前怕坟,觉得那里面是鬼,自从有亲人躺在那里,我才明白,原来小时候害怕的鬼,是别人日思夜想,都再也见不到的人。”

不少网友评论,表达安慰和惋惜,谭赞兵会回复:“谢谢你们来看媛媛。”有网友突然刷到谭媛面对镜头笑着的视频,觉得恍如隔世,“我还以为回来了”。

前一段时间,一位谭媛的粉丝从河南到湖南涟源来看望他们,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他非常礼貌、懂事,有爱心”。谭赞兵说,对方二十来岁,跟女儿差不多年纪,从谭媛出事后一直关注他们。

三年前,谭媛刚过世时,有人建议他们直播带货,他们婉拒了。“我从不拍照,从不发朋友圈,也不想背后有人议论(女儿)这些事,更不想被人说我们利用女儿,我们只想把她一直放在心里。”梁喜梅说,丈夫偶尔在网上发文字纪念女儿,曾被人网暴。

前一段时间,他们在谭媛社交平台账号开通了橱窗,代卖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账号曾有20多万粉丝,现在还剩13.5万,但因为没有直播,也很少更新视频,并没有什么流量。

夫妻俩考虑过直播,但总跨不过那道坎。“只要一提到女儿,我就想掉眼泪。”谭赞兵说。

来源:澎湃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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