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0年1月,长白山,零下四十度,王润身站在雪地里,嘴里含着冰块。
文|徐 来
编辑|徐 来
《——【·前言·】——》
王润身拒绝了回八一厂,这事说出来,很多人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他是杨子荣,是八一厂的台柱子,结果却走了,一去不回。
1960年1月,长白山,零下四十度,王润身站在雪地里,嘴里含着冰块。
已经站了三个小时,导演还在调机位,他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雪,知道这一幕必须过关,哈气不能拍进画面,所有台词,都要含着冰念。
这一场戏是《林海雪原》的重头戏。
他演杨子荣,最后一次诱敌深入,寒风卷着雪往他脸上砸,衣服冻透,嘴唇发紫,喉咙已经哑了。但他坚持没喊停。
“必须像侦察兵。”他对副导演说,“真枪实战。”
拍完这场,剧组收工,王润身一个人走回驻地,晚上冻得发烧,第二天继续拍。
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之前拍《激战前夜》,在泥塘里趴了三天。
拍《长空比翼》,吊着钢丝从高空坠落,没人替身。也没人逼他。
王润身说,“我是八一厂的演员,不能假。”
电影上映,红遍全国,一亿人进影院看《林海雪原》,电影院排长龙,有人买不到票就在外头听。
那年春天,北京街头贴满他的剧照,穿军装,戴毡帽,眼神凌厉。
有人喊他“王子荣”,也有人叫他“活杨子荣”。
家门口常有人堵,送信的、请签名的、求合影的都有,有人求他出席婚礼当证婚人,他也去了,一句话——红透了。
王润身成了全民偶像,但没人知道,他不喜欢这个词,“偶像是假的。我演的是活人,不是神。”
更惯一个人默默看回放,看别人不注意的细节——眼神有没有虚晃,动作是否太快,站姿是不是不符军纪。
“军人不是英雄,是规矩。”他常说这句话。
八一厂也把他当宝,每年有新片,主角先给王润身看,他的戏单里写着“海、陆、空”,什么兵种都演过。
在厂里有特殊待遇,出门配车,拍戏配枪,甚至拍外景,地方部队都提前接待。
但王润身从不仗势,回宿舍穿旧军衣,自己洗衣服,吃饭排队。
直到1965年春天,一切突然停住。
王润身被叫去办公室,以为是新戏开会,结果桌上摆着一封信,打字稿,落款是“群众举报”。
内容只有一句重点——“生活作风有问题”,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没有具体事件。
“谁举报的?”他问,没人回答,看了半天,把信放下,“这不是事实”。
但第二天,就收到了通知:停工,接受“组织处理”,没有调查,没有对质,没有解释。
他从顶楼的单间搬下来,住进集体宿舍,隔壁的灯晚上不再亮,走廊有人看他就低头,原来用的剧本被收走,档案袋贴了红条,厂里的会,他也不能参加了。
第三周,他被送走,没有告别,也没有理由。
王润身到了一个北方小村,名字他现在也不说,被安排挖沟修渠,和农民同吃同住。
一口没说话,每天早起下地,晚上喂猪,知道没人会替他说话,也没人想知道真相。
唯一一次提要求,是给妻子写信,她病了,需要药。
“给她寄药”,王润身托人说,“钱我想办法。”
卖了手表,结婚时买的,刻着“1955”,值钱,但没地卖,托朋友带去城里,卖了两百多块,寄药,寄被子,寄信。
三个月后,收到一封回信,信是邻居写的,说他妻子去世了,病没挺过去。
他在村口站了一晚,没说话,第二天继续干活。
半年后,八一厂没有联系,他也不问,知道这事没完。
真正的消息,是他一个朋友说的——“厂里早有人盯你。”
王润身听完没说话,只是点了根烟,他很少抽烟,那天抽了三根。
厂里那年确实有说法,几位领导之间的斗争激烈,不表态就容易被看作“消极”,王润身拍戏多年,从不参与这些,他只看剧本,不进饭局,不打牌,不送礼,太干净了。
干净的人,有时候活得太直。太直就容易断。
王润身断了,名字从海报上撤下,从预告片中剪掉,演的角色,被临时换人,形象,被从八一厂展厅中撤走。
回北京那天,是偷偷的,坐的是绿皮车,凌晨三点到站,背着包,走进东城区的一个小胡同。
他没回原来的家,怕有人盯着,住进朋友家,一个老同事的小屋,十几平,靠墙有床,桌上放着收音机。
王润身坐下,打开收音机,正好在播一条消息,《林海雪原》重新上映。
播音员念到“杨子荣”时,他盯着墙上的阴影看了很久。
1978年春,白纸黑字的通知,送到了长春。
落款写着“八一电影制片厂”,中间空出一行,四个字特别清楚——“欢迎回厂”。
信没拆,放在桌上三天,雪天,屋里冷,坐在炕上,戴着棉帽,盯着炉火发呆,炉子响一声,头抬一下,又低下去。
不是没收到过这样的信,前前后后来了三次,语气不同,目的相同。
想要那张熟脸回去站台,老戏重拍,新戏缺人,观众还记得他。
王润身拒绝,没有回执,没有解释。
长影厂的人听说这事,试探着问能不能来看看剧本,地点在南岭老厂区,路远,门口有雪堆,一脚踩进去,裤腿湿透。
剧本是《北斗》,主角是个老农,疯癫,贫苦,陕北口音重,跟“杨子荣”完全反着来。
进组后,没人敢肯定能演,开拍第一天,整组静了,三十年舞台经验,全压在一个眼神里,十秒钟不眨不动,眼底血丝暴起。
摄影机没关,王润身还坐着,布景师收道具,才缓缓起身,像从戏里脱身回来。
拍戏从不迟到,睡觉总最晚,白天拍完,晚上一个人坐灯下翻旧剧本,用铅笔标音节,饭吃得慢,一口菜,一口水,身边没人说话。
《北斗》之后,接连拍了三部戏,角色一个比一个难,疯汉、说书人、落魄兵,戏越拍越野。
有人拿着《林海雪原》来请签名,没签,小心收起。
长影厂的小伙子说他“寡”,不合群,但拍完都服,连硬的武行都佩服:不抢镜,不抢词,不抢功。
拿角色撑场子,用节奏压情绪,这种人少,越来越少。
入冬,厂区再播《林海雪原》。
放映室里没人说话,片尾字幕滚动,王润身站起来离开,走廊空无一人,只听见脚步声踩在老地板上,嘎吱作响。
那年他已经五十七岁。
晚年王润身仍拍戏,不是复出,是延续。
角色换了,骨头没变,身形没胖,动作没缓,眼神没散,演盲人,闭眼走三天;演老兵,军姿站半小时不动。
有次拍戏途中设备砸落,安全员疏忽,场面混乱,王润身第一个站出去,推开人群,拽住灯架,没说一句话,转身回座位。
没人议论,但全场气氛变了,这人不说话,不代表没分量。
早年受过的都记着,但从不复述,有人偷偷问起八一厂,只看见眼神一紧,马上转移话题。
住长影厂职工楼,小区老旧,隔音差,他住在最角落一间,屋里放一张木床、旧桌、一部收音机、一台黑白电视。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围上围巾下楼买菜,习惯固定摊,谁来抢摊,就站旁边不动,直到人走。
大妈说他像哑巴,其实不哑,只是话不多,不浪费。
午饭一碗粥、半碟菜,剩下的晚饭吃,夜里不睡早,看老电影,看剧本改动,顺手圈点。
手边一直放着一份旧影集,夹着当年的剧照。
不是别人送的,是自己留下的,顺序整齐,照片干净,没有签名。
九十岁生日那年,没有庆典,家人照例来一趟,吃顿面,散了,电视正播《林海雪原》,没换台。
镜头推进“打虎上山”,他静坐不动,拇指扣着椅扶手,眼睛没眨,脚轻轻一动,像记起什么。
最后的遗物是一只红色笔记本。封面旧,纸发脆,夹着手写标注的剧本片段。
字没写完,笔迹收在最后一笔前,略微颤抖,像刚起笔就停下。
隔天,长影厂礼堂布置简陋,来送的人不多,厂内年轻一代不少人没见过本人,只听说过“那年雪地拍戏的人”。
放映结束,厅内全黑,字幕滚动,底下一片安静。
有些名字不再出现,但不会被忘。
来源:小喵侃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