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艄公，平日靠捕鱼为生，有时也载人渡江，不过他只做向东渡江的买卖。
《陆家军在此》
长枪破甲，开春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了少年将军冰冷的盔甲上。
将军说：「陆家军在此，关山莫渡。」
他遥遥地望向了城楼，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跳起来冲他挥了挥手，笑得很开心。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日他遥望城楼，是他看我的最后一眼。
将军死在雁门关外，死时正值三月初春，梨花开败，落地成雪。
1
我第一次见到陆昭，是一个艳阳日。
彼时正值秋凉，我随着雁城门处挤满了的百姓一起凑热闹。
只见远方一条长长的队伍里突然跑出来了数名身披甲胄的将士。
一名手持红缨长枪的少年一马当先。
我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听到后面紧跟着入城的年轻将士们喊他：「陆小将军！」
彼时他笑得恣意，我从未见过这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万端十三年秋，边关烽火又起。
陆将军带领出征的将士们浩浩荡荡地离了京，驻扎在雁门关外。
我叫江小满，是漩江上船夫的孙女。
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艄公，平日靠捕鱼为生，有时也载人渡江，不过他只做向东渡江的买卖。
这些我都不怎么关心，我只知道一个劲儿地下江抓鱼抓虾米，揍遍村里不听话的小孩。
我稳居村中小霸王的名号，跌跌撞撞又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那日回村的路上爷爷对我说：「陆家军是来保护我们的。」
爷爷看我不太理解的样子，又说：「那小满再也不能去江里抓虾米，新年和隔壁阿花姐去镇上买绢花了。」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有一日我独自在江边玩耍，被一群人拦住问话。
「小姑娘，你知道平时里大家伙怎么渡江吗？」
见他们穿着将士的盔甲，我便没有听从平日里爷爷叮嘱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我冲他们挥了挥手，沉着嗓子学着阿公们经常说的一句话。
「这江啊，暗桩子追着月亮走，漩涡窝子专逮生手，没吃够三十年浪头的，趁早别跟龙王爷较劲！」
一群人笑了起来，一个手拿红缨长枪的少年也笑着走近了。
「在下陆昭，是陆家军的一名副将，姑娘能否告诉我们在哪里找到老艄公？」
我没想到几个月后我还能再次见到他，原来他叫陆昭。
我拍着胸脯道：「那你们可找对人啦，我的水性在我们村排不到第一那也是第二的！」
「小姑娘，还是把你家大人找来吧！」一名瘦高个子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在船上跳了跳，船身开始向岸边靠近：「上船！我可是在江上长大的。」
几人商量一番，最终陆昭喊了两个人的名字：「王奇，陆言，随我一起。」
我一撑竹篙，船一溜烟就离了岸。
2
陆昭回头看见我不加掩饰、直直地望着他，有点忍俊不禁。
「姑娘在看什么？」
我从他长得比阿花姐还好看的想法中回过神来，有些羞恼。
「看什么看，没看什么！」
陆昭忍住笑咳了两声，背过身去：「无事，还请姑娘为我们介绍一下漩江上的一些情况吧。」
远离岸边，江面上的温度骤降。
眼见着雾气越来越浓，我冲他们喊：「前面是暗礁区了，我们掉头回去吧！」
突然翻涌的波浪将船只又往前推了一程，撞上了水下的暗礁。
我被卡在暗礁里的船桨腾空甩入水中，余光看见两张惊恐的脸。
「江姑娘——」
水下世界的声音闷闷的，我半边身子被浪打得往礁石上撞。
撞到第三下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
胡乱摸了好几下身后撞到的东西，我才发现那是陆昭的胸膛。
他一只手抱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抓住船桨，用力蹬在礁石上。
下一秒我们破开水面，我四下搜索着船的身影。
「在那边！」我们逆着波涛向船游去，到最后我几乎都快没了力气。
那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我为什么中午不多吃点呢？
「抱紧了！」眼看我快力竭，陆昭又重新抱着我沉声说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腾空的身体迅速向前。
横插在船身的枪杆铮铮颤鸣如琴弦，下一秒我就被放在了船板上。
陆昭将船桨交给王奇，抬手接过陆言拔下插在船身的长枪。
「咳，咳咳。」我哆嗦着身子去船舱里找衣服换，却悲伤地发现衣服前几天都被拿回家洗了。
「咚咚」声传来，只见一只手撩开了船舱口处的帘子一角。
「姑娘如若不弃，可先换上这身衣裳。」
他的指尖有些冰凉，白色的袖口处还在滴水。
我不明所以，但很快地接过衣服。
展开才发现是陆昭的外袍，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干的，难道是话本里说的内力？
我迅速地换好了衣服，撩起帘子时被一道身影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
「我……」陆昭抿了抿唇，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3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好一会儿他才吸了口气开口道：「方才在水中唐突姑娘了，一时情急，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我觉得这个人长得挺好看，说话倒是奇奇怪怪的。
在水中怎么了？难道不该是我向他道谢救了我？
我在这里发着呆，陆昭却在我的沉默里更无措了。
他慌乱道：「是我冒犯姑娘，实在不行……」
「谢谢你救了我。」我回过神，才发现面前的少年浑身湿透，唇色有些白，但面颊和耳畔都染上绯红。
「啊，嗯。」陆昭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姑娘无事就好。」
我走出船舱，发现王奇和陆言划着船已经驶离了暗礁区。
我对着三人道：「暗礁区很危险，我们渔民平时都不会去这么深远的地方。」
陆昭此刻已经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方才从无波无浪处行至暗礁处不过一刻钟，确实凶险。」
我靠着船身坐下来，偶尔指路。
脑袋后面被撞的地方在隐隐作痛，晕晕乎乎间我仿佛听到了谁在喊我。
「小满！江小满！」
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明明身上都被晒得暖洋洋的，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啊！」我下意识跳了起来，脑袋却又撞到了什么。
我摸着生疼的脑袋在疼痛下泪水立刻就蓄满了眼眶。
「江姑娘，抱歉。」
身旁的陆昭捂着下巴，低垂眼睫站了起来，左肩有点不自然地僵硬。
我大概知道自己刚刚靠着谁的肩膀昏睡了。
他被我撞得下巴微微泛红，却说着对不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急忙也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昭的表情堪称僵硬，我从他放大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发丝微乱，眉毛紧蹙，杏眼里盈满了泪水，眼眶红红的，说着对不起。
「啊，我这该死的易落泪体质。」我胡乱拿衣袖擦干眼泪，看来是我吓到他了。
这也太不经吓了，就这还杀人不见血的小将军呢？
还没等我说些什么挽回我的形象，就听他说道：「姑娘，快到岸边了，你可以去船舱先把衣服换回来。」
我前脚从船舱出来，下一刻一只大手就拧上了我的耳朵。
「欸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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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耳朵看着老当益壮手劲特大的爷爷，试图让他放过自己。
「好爷爷，你都不问一下就打我。」
爷爷气得湿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不远处在岸边驻留的几位将士。
「他们跟我说了是来找老艄公的，你是吗？小小年纪敢带着人往暗礁冲，罚你一个月不许上船！」
我这才发觉爷爷是直接从岸边游过来的，估计是等不及来教训我，这是真的气狠了。
「爷爷，我知道错了，但是我很有分寸的，我只带他们去了我们常去的地方，遇到暗礁前就掉头回来了。」
我果断认错，说着我向王奇二人眨眼睛，希望他们能懂我的意思。
船舱的帘子掀开，衣着整齐的陆昭走出来向爷爷行了礼。
「江姑娘……」
我的心提了起来。
陆昭卖了个关子，看我一脸乞求，才继续道：「江姑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江爷爷勿怪，是在下行事不周。」
王奇、陆言二人也在陆昭的示意下对我的船技表达了高度赞扬。
爷爷瞪了沾沾自喜的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
直到船靠了岸，爷爷重新揪着我的耳朵说半年不许上船，我才知道爷爷根本没信我说的。
也是，爷爷一看船身新添的痕迹就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我试图挽救：「爷爷，那是不小心被浪卷进去的……」
爷爷假装不理我，却松开我的耳朵，牵起我的手。
我转头偷笑，望见夕阳下岸边的一排将士，我冲那边挥手：「再见！」
陆昭原本正听将士说着什么，看到我挥手后转了转身子，也用口型说了什么。
我猜他应该也是在说再见吧。
第二日我很伤心地拉着隔壁家阿花姐的手。
「呜呜呜，阿花姐，我没有想到爷爷说的是真的！他不让我跟他一起出船了。」
阿花安慰我：「你爷爷一向嘴硬心软，这次没带你估计是想给你换个教训，我陪你去江边摸鱼吧！」
还没偷溜出来一会儿，阿花就被她阿娘喊回去干活了。
我无所事事地踢着碎石子，低头走着。
突然我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这感觉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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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今天心情不太美妙，开口就呛他：「怎么每次都撞到你，谁让你挡在我前面的？」
「对不住姑娘，是我错了。」
他今天穿着常服，但还是像一个翩翩公子，我觉得他和我们这个小村不太搭。
看着他老老实实的模样，我又有种欺负老实孩子的感觉。
「叫我小满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听着文绉绉的，每次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罢，我还把刚刚摸鱼撸起袖子的手臂给他看。
「姑娘。」他视线转开不敢看我，顿了顿又改口道。
「小满，你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说到这我就来气，还不是因为给你们带路误入暗礁区被爷爷发现才惩罚我？
但是我也知道这事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怪不了他们，仗着自己平日的经验就乱跑，实则根本不完全了解漩江深处的可怕。
思及此处，我如打了霜的青菜，低下头，绕开陆昭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前方又出现了他的身影，我猛地抬头：「你有完没完？」
陆昭向我伸出手，递来一物。
「上次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这是谢礼，希望你能喜欢。」
那是把花纹精巧的匕首，上头还镶嵌着蓝色宝石。
谁送谢礼送兵器的？我暗暗吐槽。
不过我很喜欢这把匕首，拿来杀鱼肯定是把好手。
「这个有点太贵重了吧，你还救了我！」我看着这颗蓝宝石，不由脱口而出。
陆昭看着我努力不去看这把匕首的眼睛，忍俊不禁。
「无事，因为帮我们你才落入危险境地，这样说来你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应该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这把匕首你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卖了补贴家用。」
这个理由很好地动摇了我最后一丝坚定的心。
「你在人多时似乎平时总是端着，这次笑起来倒是更好看了。」
我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得他愈发不好意思了，才接过匕首。
他又为我演示了一些可以用来防身的招式，上次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只手的指节布满薄茧，虎口处有道月牙状旧疤。
「今日陆昭前来，是想来拜访江爷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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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这个词文绉绉的，搁我们村里应该叫串门儿。
「爷爷出去打鱼了，不知道这次要去几天呢！」
看在匕首的分上，我心情良好，劝他过几天再来。
陆昭想了想：「那我明日再来，还可以教你使用匕首的招数。」
我好奇地问他：「你是不是会那种很厉害的内功？」
他仔细地看了看我：「你下盘不稳，建议从扎马步开始。」
我默默收回了想学厉害功夫的话。
但说实话，我更想学来打倒隔壁村越长大越强壮的村霸哥，捍卫我江上小霸王的名号。
第三日晚，爷爷拖着一渔网的鱼回来了。
「小满，去把网里的鱼处理好。」
我处理完鱼已经很晚了，透过门缝偷听却听不清他们聊了什么。
只看到最后陆昭向爷爷行了个大礼：「多谢江爷爷。」
爷爷叹了口气，良久才扶他起身，送陆昭出了门。
我立马闭上眼睛装睡，爷爷推门进来，在我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最后装睡成了真睡，迷迷糊糊间，我看到月光照在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一向板着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点温柔，龟裂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发。
「小满也该长大了。」
今夜的月色格外温柔，他的声音却比月光还要轻柔。
「睡吧，爷爷在呢。」
第二天一早，爷爷带我去镇上卖鱼，对我摆了摆手。
「今天爷爷偷个懒，小满你来接手吧。」
我以前经常来帮忙，但爷爷总会说他还没老，并给我一文钱自己去玩。
我觉得爷爷和陆昭商量好了瞒着我什么事，这件事可能还很危险。
一种不安笼罩心头：「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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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瞧我这孙女鱼杀得真是干净利落，我年纪大喽，以后就我孙女儿来这卖鱼了！」
爷爷语气带着点不自觉的骄傲，和附近摊贩说笑着。
我抿了抿唇，终于在回家路上郑重开口。
「爷爷，以后我天天跟你一起来菜场好不好？我杀鱼你吹牛，我还每天给你一文钱去茶馆喝茶，你就是我们村最幸福的老头儿！」
爷爷没有回答我，只是牵着我的手，晚上用今天赚到的钱买了肉下了碗面。
我大吃特吃，眼泪悄悄滴落，氤氲在雾气腾腾的面汤里。
「爷爷，能不去吗？」
爷爷沉默地吃面。
「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爷爷无奈叹了口气：「小满——」
突然，寂静的夜里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爷爷要说的话。
我推开门，发现是陆昭。
「江爷爷好。」他看了红着眼的我一眼。
爷爷对他低声说了什么，陆昭就转身离开了。
爷爷牵着我的手说：「听小满的，爷爷不去了。」
我拉着爷爷的手入睡了。
深夜，我听到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果然在骗我！】
我睁开了眼睛，悄悄跟了上去。
岸边有一艘比我家的船大，看起来更坚固的船。
我立刻做好精密的计划：【等会儿偷偷躲在船底爬上去，到时候赶我回也晚了！】
突然瞥见身后有道银光闪过，我被吓得往后一退，踩到了一根枯树枝。
「嘎吱」一声脆响，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的精密计划在衣领被人拎住的时候宣告失败。
「啊啊啊！」我望着陆昭这张正人君子的脸，几乎要一拳挥上去。
陆昭眼疾手快地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我立马就不能动弹了。
爷爷此时也从船上下来了：「小满，回去吧，爷爷过几天就回来了。」
「唔唔！」我想说话却开不了口，陆昭喊来个将士让他送我回家。
他临走之前想了想，又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张大饼，拿绳子给我系在脖子上。
看着我这副滑稽样子，他努力忍住不笑：「穴道一天后自会解开，饿了就吃点饼。」
我看你才是有大饼吧？
我出离愤怒地张开了嘴，张嘴要咬上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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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反应迅速，我又当着他的面狠狠咬了一口大饼。
陆昭冲我挥了挥手：「姑娘不必谢。」
直到我被带离了岸边，风中才传来几乎听不见的几声轻笑。
他们走的第二天晚上，我被解开了束缚。
送我回来的将士告诉我：「他们往西边去了，快的话四五日就回来了。」
我不想知道他们去西边干什么，我只想他们能平安回来。
第四日下午，眼看天色暗沉，江面波涛汹涌。
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仿佛有一只恐惧之手攥住我不安的内心。
我尝试去找过那个送我回来的将士，但是无法靠近军营。
「阿伯，能不能带我去找爷爷？小满求您了！」
村里熟识水性的阿伯们听后大多只是摇头。
「这种天气渔人一般不会出船的，实在要下江也至少两艘船一起出门，太危险了！」
家家户户求过去，只有阿花的父亲和王老伯沉默着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们的家人似乎想拒绝我。
但是看着苦苦哀求的我，最后只说了句：「早点回来。」
这种天气出门定然凶险万分，我无以为报，最后取下了陆昭给我的匕首上的宝石给了两家人。
两只连在一起的小船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载着我仅存的希望驶向西边。
阿花的父亲和王老伯师从我爷爷，也是漩江上的一把控船好手。
雨季暗礁区的风雨凶猛异常，复又行了小半天还是丝毫不见爷爷的踪影。
王老伯大声劝我：「小满，回去吧！前头我们也没到过了……」
身边的阿花父亲也努力地控制住船身：「掉头吧，小满，你爷爷说不定没有到西边来，早就回到家了呢？」
我浑身冻得直哆嗦，我知道爷爷肯定往西边去了。
但我也明白人人都有家人，再走下去九死一生，只能点头答应。
这么大的风雨，两艘船比一艘船更不好走，决定返航后王老伯跳到我和阿花父亲这艘船上。
就这样回去等一个听天由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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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胸中有一团火越烧越旺，几乎在他解开绳索的同时，奋力起跳，落在了另一艘船上。
耳畔传来二人的呼喊声，我拼尽全力控制住船身，在风雨中冲他们大声喊。
「叔叔伯伯，你们能送我到这里，小满已经无以为报，就在这里掉头吧！」
风雨中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了。
爷爷说我们吃江靠江，但暗礁要了我年轻爹娘的命，如今还要夺走我唯一的亲人吗？
我的脑浆几乎都要被摇匀了，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被撞了多少下。
待到我清醒过来，才发觉好像已经到了那片最湍急的暗流区域边界了。
「是船！」我惊喜地发现雾气里藏着一条船。
我靠，才发觉那好像不是陆昭他们的船，船上的标志有点像西夷人的。
一个穿着敌国甲胄的士兵手拿弓箭正对着远处的一艘船射了几箭。
「那是陆昭他们的船！」我在心里喊。
只听到扑通一声，有人落了水，我看不清是谁被射中了。
一阵汹涌的浪袭来，小船登时剧烈摇晃起来。
趁着敌兵身子不稳，我一下爬上船跳起来把他扑进了水里。
「喝水吧你！」我沉下去躲过了又一阵浪头，那敌兵却被迎面而来的浪拍打着呛了好几口水。
我趁机从后方卡住他的脖子和腰，整个人几乎吊在了他身上，然后摸出腰间的匕首试图捅他几下。
被捅了两下腹部的敌兵立刻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愤怒地叽里呱啦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们体型差太大，他一脚踹开我。
「咕噜咕噜……」我被撞得晕头转向，一口气没憋住呛了水，逐渐下沉。
危急之际，我看到陆昭朝我游过来，一面喊一面把我的身体往上托：「上去！」
然后死死扣着敌军的身体，让他不能动弹。
剧烈的打斗导致二人憋得面色通红。
陆昭快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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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迅速游过去，拿着匕首稳稳捅入了敌军的脖子。
在红色的血水中，我拖着快昏迷的陆昭浮上了水面。
「咳咳咳。」一出水面，陆昭立刻咳起来，然后爬上了船。
我几乎等不及他完全平复气息，焦急地问他：「我爷爷呢？他还好吗？」
陆昭垂眸：「爷爷受了伤，昨天被箭射中，失血暂时昏迷了。」
看我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他迅速接着说：「我为他上了药，已经止血了，没有性命之忧。」
跳上船后我立刻冲向船舱，只见爷爷躺在小床上昏迷着，呼吸平稳。
一旁的王奇和陆言面色苍白，看起来也受了伤，正睡着。
陆昭跟着我进来：「我们被敌军发现追杀到此，今日我尝试回去却被暗流阻挡，只能又退回这里。」
想到爷爷受伤，我心痛难忍，一时没忍住问他：「你们到底去西边要干什么？」
陆昭沉默了片刻才跟我说了实话。
「西夷今年接连扩张，此次打到我大燕边界，战况胶着。朝廷的粮草迟迟没有运来。
「西夷不熟水性，所以我想从漩江绕后敌军，以求突破困境。」
「所以你们找上了我爷爷帮忙带路？」我喃喃道。
夜间风凉，陆昭将外袍脱下来盖在我身上：「是的，漩江水势复杂，常人难渡，我们寻遍了附近，最熟识水域的便是江爷爷了。」
夜晚爷爷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安慰我他没事，然后又陷入了昏睡。
我的心情没那么沉重了，好奇地问：「那你们这次过去查到了什么？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我们烧了西夷的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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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陆昭苍白的唇微微扬起。
我和陆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把你和爷爷卷入了危险之中，」他对我说对不住，又问我，「杀人害怕吗？」
「不怕！」我嘴比脑子快，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血色翻涌的画面，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陆昭见状给我递了他的水囊：「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是开心玩乐的，你害怕吗？」
我想应当是怕的吧，杀人和杀鱼还是不一样的，但是想到爷爷和陆昭，想到这是敌人，也就没那么怕了。
我嘴硬道：「杀人和杀鱼也没什么区别。」
我有些紧张地不断擦拭手中的匕首，匕首鞘上有一块凹陷。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他可能是想安慰我或者转移我的注意力，努力让自己说的笑话更好笑一点，但陆昭这个嘴实在是有些笨。
最后他和我讲了比我年纪还小的妹妹和她形影不离的好友：
「陆臻和无双两个小姑娘是京城出了名的爱玩闹，到处招猫逗狗惹祸患，有一次联手把靖国公世子套麻袋揍了一顿。」
我觉得很是有趣：「那人家找上门来怎么办？」
陆昭像当年一样无奈扶额：「他们不敢找皇上要说法，只能来找陆府。身为大哥，我当然只能替她们赔礼道歉了。」
我想象着小时候的陆昭对妹妹无可奈何，又为她们解决麻烦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今夜的江面格外平静，偶尔一阵波浪晃得人昏昏欲睡。
我看了眼身侧不离红缨枪的陆昭，安全感十足地躺在一两颗星星点缀的夜空下。
第二日爷爷醒了过来，看了看天色：「不好！咳咳，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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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下一场暴雨很快就会来临，爷爷给我们指方向，我和陆昭接力划船，回到了梨花村。
岸边出现了我之前没有见过的一队将士，我刚想招呼船舱里休息的陆昭出来。
「陆昭？」我发现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昏睡，整个人发着高热。
一位看起来英勇非凡的中年男人身着甲胄，派人送我和爷爷回了家。
「江老，此事若泄露易招祸患，还请两位保密。」
他还为我们留下了一大袋银子和一位大夫表示感谢，然后抱着陆昭离开了。
我看着陆昭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中年男人高大的怀中，思绪万千。
陆昭怎么样了，他也受伤了吗？
在船上我怎么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能好呢？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却很少缠着阿花姐玩，和村头的小萝卜丁们一起摸鱼抓虾米了。
爷爷下江的身影变成了我的，去镇上卖鱼的身影也变成了我的。
那袋银子除了给爷爷买药请大夫外，我不敢乱用。
捕来的鱼若是早早卖完，我最喜欢的就是花一文钱买碗茶水，听说书人讲将军打仗的故事。
一日我去给爷爷拿药。
「吃完这最后一服药，你爷爷就好得差不多了。」
大夫嘱咐了我一些后期注意事项。
我心情很好地进了茶楼，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
「只见那小将军宁死不屈，将军气极一声令下，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耳畔忽然传来少年吵吵闹闹的声音：「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只见茶楼外有几个少年，正对着其中被搀扶着的少年说说笑笑。
被搀扶的那个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他们，抬头和茶楼里的我对视上了。
陆昭松开扶着王奇和陆言的手，慢慢跛行到我身旁，侧身斜坐，除他外其他几人说笑着走远了。
我看他这样便也憋不住笑了，遮住嘴冲他小声道：
「看样子传言非虚，你这是犯了什么错，小将军？」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