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久前,湖南卫视重播《新还珠格格》,发文:“00后的小燕子李晟又飞回来啦!”播出当日,这部曾经争议不断的作品,竟拿下同时段收视第一。
随着演员李晟在《乘风2025》中凭一首《当》斩获断层第一后,她的代表作《新还珠格格》也一同“翻红”。
不久前,湖南卫视重播《新还珠格格》,发文:“00后的小燕子李晟又飞回来啦!”播出当日,这部曾经争议不断的作品,竟拿下同时段收视第一。
与此同时,李晟演唱《当》的视频评论区,俨然成了“童年记忆打卡地”:“00后来支持童年白月光!”
而这让80后、90后错愕:《新还珠格格》什么时候成了“白月光”?李晟又什么时候成了“唯一的小燕子”?
难道,是记忆出了偏差?
壹
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
2011年,《新还珠格格》大结局当晚,面对观众的集体差评,原著作者琼瑶深感失望,曾直言自己“无法理解”。
要知道,该剧在筹备之初,就是奔着“90后为主的新新人类”而来,结果没想到,这一代人却成了最不买账的那批人。
那时候网上几乎是一边倒的差评,豆瓣评分一度低至3.4分,又在这两年慢慢涨到了5.4分。
翻阅琼瑶当年的创作记录,不难看出她对这部剧寄予了多么热切的期望——剧本改动高达70%,她多次在博客中提到要“快乐地写,快乐地拍,快乐地监督这部戏的诞生”。
琼瑶实在是太快乐了,这份快乐甚至穿越了十多年,意外地感染了如今在社交媒体上刷到片段的年轻人。
名场面之一“翻跟头”,至今仍是“再看一遍也要笑出声”的神剧情。
那是一场“漱芳斋大家庭”在溪边的戏。小燕子情绪低落,萧剑为了哄她开心,突然纵身一跃,零帧启动化身“旋转风车”,一个接一个翻着跟头朝小燕子冲来。面对如此诡异又高能的一幕,尔康等人竟无一人露出质疑,反而跃跃欲试,随后四人整齐划一地在草原上连续翻腾,终于把小燕子逗得破涕为笑。
即使十多年后再看,这段剧情依然带着一种奇妙的魔力:你明知道它夸张荒诞,却还是忍不住点开,反复观看。
虽然这些改动很大程度上源于琼瑶“快乐地写”,但也显然带有一种讨好年轻观众的意图,只是她讨好的方式,有些超前也有些跑偏了。
当年不少媒体都曾指出,剧中服装崭新得发亮,甚至被批评为“现代审美穿越”。在台词中出现的“下班”“中国通”“北京”等现代词汇让人频频出戏。
最“国际化”的桥段还要数那位洋画师班杰明:他不仅教会五阿哥击剑,还教授小燕子拉小提琴,让这位清朝格格玩起了西洋乐器。
如此高大帅气、多才多艺的班杰明,自然也是人格魅力拉满。而这,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小燕子和永琪”这对官配之间的稳定关系。
还没等知画插足,班杰明就先撬动了小燕子的心,于是剧中硬生生出现一条“两男抢一女”的支线剧情。
直到大结局,班杰明独自离开,小燕子才终于和五阿哥“官方重逢”,但这一突兀的重逢,也让当年的观众发出“雷人”的惊叹。
而琼瑶,当时好不容易才搞懂“雷”这个新词的含义,于是连发数条微博表达落寞与痛心。
而在那场群嘲中,最先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饰演“小燕子”这一灵魂角色的李晟。
李晟之所以能出演小燕子,主要是因为她长得和老版《还珠》角色颇有几分相似,得到了琼瑶的力挺。但这种眉眼间的相像,并没有带来观众的移情,反而在对比中对老版观众形成了某种情感上的“冒犯”。雪上加霜的是,此后几年里,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复刻”着前人的演艺之路,以至于被认为是一种拙劣的“模仿秀”。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成了演员李晟无法摆脱的标签。
贰
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只是它的记忆从来不完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也有一代人各自的“经典”。《新还珠格格》本身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评价它的人。
这部剧的网络口碑反转,背后其实揭示了一个被忽视的逻辑:某一时刻,哪一批观众的声音被听见,决定了一部作品的“口碑命运”。
湖南卫视将李晟称为“00后的小燕子”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曾提出“话语即权力”的观点。在他看来,所谓“话语”不仅仅是语言,更是一种影响知识体系、主导叙述方式、决定社会认知的力量。也就是说,谁能掌握主导话语权,谁就拥有诠释世界、定义好坏的权力。
2011年《新还珠格格》首播,当时还在上小学的00后,尚未进入社交平台,也未形成稳定的文化表达方式。他们的观剧体验被局限在电视机前,喜爱是真实的,却难以转化为有组织、有影响力的讨论。他们只能沉默地喜欢,悄悄模仿,而无力在互联网上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辩护。
《新还珠格格》被网友群嘲的台词
于是,那一时期的网络舆论场被对旧版《还珠》有深厚情感的90后牢牢主导。他们以“对比”“回忆杀”的方式进行评价,最终得出一个几乎一边倒的结论:新《还珠》,不如旧《还珠》,甚至是“辣眼睛”。
即便有观众对《新还珠格格》心存好感,也很难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中发声。不得不承认,我们在公开平台上表达的影视观感,往往并非完全个体化的真实反馈。
这一点,可以借助德国学者诺依曼提出的“沉默的螺旋”理论来解释。她指出,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表达意见时会下意识寻求群体认同。一旦某种声音成为主流,便更容易被放大传播,而反对者往往选择沉默。这种“强者愈强,弱者更弱”的表达结构,不断强化自身,最终形成一种舆论一边倒的“幻象”。
直到今天,这群当年的“沉默观众”终于长大,成为能掌握剪辑、评论、混剪、弹幕的互联网主力。他们终于能够说出那句曾经憋在心里的话:“其实我觉得挺好看。”他们开始为自己的童年正名。
这场围绕网络话语权的“翻案”,并不只发生在《新还珠格格》身上。
被90后、00后奉为童年武侠神作的《虹猫蓝兔七侠传》,经历了更为戏剧性的口碑反转。据当时媒体报道,这部中国首部武侠题材动画片在2007年播出后,一度风靡小学生群体,在多个时间段滚动播放,收视热烈。
然而,许多家长登上彼时主流的天涯论坛,表示这部动画片内容低级,充满了暴力、情色、粗口、恐吓、威胁,孩子们长期观看这样的节目,会产生很严重的不良影响,呼吁“为了我们的孩子,停播吧。一刻也不要耽误!”
占据网络主流的声音,终于让等在电视机前成千上万的孩子们迎来了一个心碎的时刻——本应该播出大结局的那晚,《虹猫蓝兔七侠传》却被突然停播,让小“虹蓝”迷们没有等到故事的结局。
直到多年后,这批被“消音”的小观众终于成长为能发声的成年人。《虹猫蓝兔七侠传》的豆瓣评分开始肉眼可见地爬升,从3.8分一路上涨至9.6分,评价人数超过12万,成为一代人集体回忆中的“被辜负的经典”。
叁
《新还珠格格》等影视剧的口碑反转,还有一个更隐秘、更温柔的推动力:童年滤镜。
心理学上有一个听起来很浪漫的词——记忆的玫瑰色效应。也就是说,人们在回忆过往时,往往会高估其中的愉悦成分,而忽略当时所感受到的平淡、枯燥甚至失望、痛苦。
童年时期的各种体验,正是在这种滤镜下被“神圣化”的。
旧版《还珠》剧照
童年滤镜就是一种“情感增幅器”,那些陪伴我们长大的影像,不再是单纯的影视文本,而是包裹着成长印记与情感依附的情绪容器。
就像是当《还珠格格》的片头曲响起,你总会回忆起吃着冰激凌和西瓜,吹着电风扇的悠闲暑假。它让一部作品不再只是讲故事的媒介,而是连接过去与当下身份的桥梁。
旧版《还珠》剧照
在近年的大众文化中,我们屡屡能看到童年记忆掀起的“怀旧狂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之一,莫过于王心凌在《乘风破浪第三季》中的翻红。
一定程度上,王心凌与李晟十分相似:第一,都具有情怀性的作品,曾陪伴一代人成长;第二,时隔多年再次出现时,并再次演绎了经典之作:王心凌一首《爱你》掀起全网跟跳热潮,李晟一首《当》让多少观众在那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中,在弹幕狂发“我哭了”。
“情怀牌”“回忆杀”实在是太好用了,这也是当年《王牌对王牌》节目出圈的惯用手段。曾经《王牌对王牌》也请来了旧版《还珠》中老佛爷和晴儿的饰演者。老佛爷只唤了一句“晴儿”,就冲爆了当日的微博热搜。
说回王心凌。那波“王心凌男孩”的狂热,并不单纯是对一个女艺人舞台表现的认可,而是一种承载在王心凌身上的情感集体回响——他们怀念的,不只是王心凌本人,而是与她捆绑在一起的整个青春时代:MP3播放器、电台点歌、课间偷偷传的歌词本,还有启蒙了少男少女们萌动春心的港台青春偶像电视剧。
这些曾被忽视的作品与偶像,在不同时间节点获得新的文化意义。人们为他们赋予新意义的同时,怀念的则是当时的自己。
王心凌的翻红,是一场由集体怀旧推动的情绪狂潮。
观众们不但重温了她的歌声,更激活了自己关于青春、纯爱、自由的记忆。当年默默听着耳机中“王心凌”入睡的我们,终于在十几年后拥有了为王心凌打Call的能力和权利。当已经拥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粉丝,把王心凌推上越来越耀眼的舞台上时,就像是在告诉全世界:看啊,我曾喜欢过的王心凌多么耀眼;看啊,我曾经的青春多么耀眼。
在这个程度上,王心凌的“重回舞台”,和《新还珠格格》一样,也是一次话语权的夺回与情感正名。
这正是童年滤镜的深层逻辑:它不只是塑造记忆,更会在某一时刻以爆发的形式重新塑造现实。那些曾经被嘲笑、被误解、被低估的作品,在今天被重新看到、重新喜爱,不是因为它们突然变好了,而是因为我们终于有能力说:“这就是我曾经喜欢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童年神剧”“童年偶像”的翻红,不只是一次简单的“翻案”,而是一次关于代际身份的文化修复:就像王心凌重唱《爱你》,像是一场青春的“重开机”,《新还珠格格》的片段再次翻红,也像是一封写给童年的情书——迟到,但真诚。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任宏伟 编辑 曾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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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星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