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宇璋以林霏还打算继续读书,不方便高调公布结婚为由,成功说服了程冀和程伟国夫妇暂时不举办婚礼。
程宇璋以林霏还打算继续读书,不方便高调公布结婚为由,成功说服了程冀和程伟国夫妇暂时不举办婚礼。
他说“暂时”,其实也是给自己存了点私心。按照程宇璋的计划,他要一点一点地让林霏爱上自己,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真正的新娘。
所以,婚礼仪式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说并不重要。有了那一纸证书,他就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双方家长的正式见面,安排在了一个星期以后。
程老爷子选了全北京城最难定的一家顶级私宴餐厅,当天还包了场,可见他对这位未来孙媳妇的重视程度。
晚上六点半,林霏陪同叶容珍走进了奢华的晚宴包厢,同行的还有林霏大伯的一家老小。
程宇璋憋了一个星期没见林霏,正好把近期几个重要项目紧锣密鼓地跟进了一圈。他打算双方家长见面之后,就尽快和林霏领证,然后名正言顺地开始两个人的婚后生活。
有程冀镇场,这顿晚宴的气氛很是和谐欢畅。
程老爷子给足了叶容珍面子,当场拿出华宸集团3%的股份转让协议作为迎娶林霏的聘礼,然后又现场拍板,华宸与茂林强强联手成立JV,共同投资智能家居产业,林坤做CEO,程宇璋顺理成章地成为这家公司的执行总裁。
程老爷子对自己的孙媳妇非常满意。程宇璋的妈妈郭芸负责华宸集团的海外业务,未能亲自出席。她让程伟国带给林霏的礼物,是一条顶级帝王绿翡翠项链。
林霏出身名门,从小见识过不少珍稀物件。单看那颗翠艳水润的翡翠吊坠,林霏就知道这条项链的价格起码在八位数以上。
一顿饭两边吃得皆大欢喜。
程宇璋从林霏进门开始就一直待在她旁边,细致贴心地给她介绍程家到场的每一个人。晚宴开始后,又时不时为她添茶布菜,他甚至知道哪些菜她爱吃,哪些菜她从来不会碰。
林霏在这样的场合,一贯是端庄娴静的模样,她坦然接受程宇璋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那么熟稔自然,她一时间根本分不清到底他的所作所为是发自真心,还是在全力扮演一个双方家长都满意的她的未来丈夫。
事到如今,叶容珍也接受了林霏即将嫁到程家的事实,晚上难得放下端了一辈子的架子,主动向程冀敬了杯酒。
林霏看到这个情景,突然想到程宇璋那晚说的,“人俩是双箭头,互相喜欢,而且差一点就结婚了”的话,又看到两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放下前尘旧事,此时正举杯言欢、一笑泯恩仇的样子,不觉间垂眸偷笑。
程宇璋恰巧看到这一幕,头顶的水晶灯璀璨耀眼,女孩的整张脸都浴在光里,靡颜腻理,明明眉眼间还带着几许未脱的稚气与天真,却总是要装出一副成熟端正的模样。
她向前稍稍弯曲脖颈,假装端起茶杯喝水,杯子挡住的部分,是她那两瓣弯曲成优美弧度的、嫣红饱满的唇。
“你在笑什么?”
程宇璋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将脸贴近在她耳边不到一拳的位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问她。
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林霏不小心被人抓住自己的小动作,下意识便收起笑容,一瞬就恢复到了起初的样子。
她淡淡应了句,“没什么。”
程宇璋微眯了下双眼,刚刚差一点就抓到她好不容易露出来的小尾巴。
在众人眼里,这个姑娘就像是一只在笔直的轨迹上缓慢爬行的蜗牛,无时无刻不守着规矩,一刻也不敢偏离轨道。只要有人稍微触碰到她接收信号的触角,她就会马上敏锐地感应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柔软的身体完完全全藏进坚硬的外壳里。
林霏应酬了一整晚,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她不知道和那个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可是不管怎么说,能够离开这里,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老宅,总算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反正她从来没有对婚姻、爱情,或是男人抱有任何期望。
因为没有希望,就永远不会有失望。
“叮”的一声,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微信的提示音,暂时打断了林霏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程宇璋:【还没睡吧?】
林霏:【没有。】
程宇璋:【我预约了下周二去民政局领证。早上八点,我过来接你OK吗?】
林霏:【好的,可以。】
程宇璋:【这两天你有时间收拾一下东西,我安排人过来帮你搬家。】
林霏环视了一眼自己住的房间,她回国也不过就带了两个行李箱。这座老宅里的一切东西都不属于她,她在这里就是个临时居住的过客,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的。
林霏:【好像不太需要,我只有两个行李箱。】
程宇璋没想到林霏的东西这么少。怪不得她不喜欢住在老宅,那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想到这里,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好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让人心酸又疼惜。
程宇璋想了想,谨慎又郑重地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行字:
【欢迎拎包入住我们的家。】
没关系。
她曾经失去的,由他来替她弥补。她不曾企及的,让他去帮她到达。
周二早上八点,程宇璋准时出现在了尖儿胡同的老宅门口。他不喜欢排队,所以用了点儿私人关系,特意预约了早上第一个号。
两人很有默契的都穿了浅色的上衣,在民政局拍结婚证照片的时候,摄影师不停地赞叹这对俊男靓女外形般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这马屁拍得程宇璋极为舒服,反倒是林霏,被闹了个大红脸。
摄影小哥:“美女,你朝帅哥身边靠一靠,离你老公那么远干嘛?”
林霏耳尖微热,又往程宇璋身边挪了几厘米,肩膀将将能碰到他的手臂。
摄影小哥阅人无数,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新婚夫妻,“您二位是闪婚吧?两人看着不怎么熟啊!”
被人说中心事,林霏尴尬地看了程宇璋一眼。
“谁说不熟!第一次结婚,还不准人害羞了?”
程宇璋面不改色地怼完小哥,右手顺势绕到林霏身后,虚拢在了她的侧腰上。
隔着单薄的布料,身侧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林霏不自觉地挺直后背,紧接着,她听到程宇璋贴着她的耳廓轻声说了句,“别紧张,笑一个。”
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左耳上,男人质感的声音钻入耳廓,像有一只蜂鸟在耳边以极高的频次扇动翅膀,掀起一阵细微的声浪,然后又迅速传导到她的身体和四肢,林霏半边脸颊不受控地感受到一丝滚烫。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对着相机抬起了唇角。
一张令程宇璋十分满意的结婚证照片被打上了钢印。
照片里,女孩贴在他的肩膀上,脸颊绯若烟霞,笑得闭月羞花。快门按下的一刹那,男人碰巧微微侧首,将头靠在了她的额顶上方。
如果不知道实际情况,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会认为这两人是浓情蜜意的一对真情侣。
照片打印出来的时候,连摄影小哥都忍不住感叹,这么养眼的结婚证照片,极有可能成为他职业生涯的最佳代表作!
两人领完证,程宇璋又带着林霏回老宅拿行李。
不可避免的,林霏需要正式和她的奶奶叶容珍告别。
叶容珍坐在老宅一楼的客厅里,程宇璋从林霏手中接过行李,主动替她开了口,“奶奶,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林霏的照顾。从今天开始,她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我会好好爱她,绝对不会让她后悔嫁给我。”
明明应该是一句客套的场面话,可是被他说得过于顺口,而且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应付和伪装。
林霏心头轻颤,她已经很久没有被爱的感觉了。自从外公去世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可是刚刚这个男人,信誓旦旦地对她的奶奶说,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
“话先别说得这么满,”叶容珍横了程宇璋一眼,“林霏是我唯一的孙女,要不是她哥哥一再推荐你,我根本就不会考虑让你和林霏相亲。你十几岁干的那些混账事儿,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容珍惯会摆谱,可是林霏没想到两人结婚证都领了,她还给人来这么一个下马威。
程宇璋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神色坦然地说道:“奶奶,谁还没有个年轻不懂事儿的时候?浪子回头金不换,林霏选男人的眼光,不知道强过多少眼睛没擦亮、自以为押对了宝,结果临门一脚被人悔婚的姑娘!”
林霏听完差点没绷住。她奶奶眼高于顶,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含沙射影,说的还是她在意和计较了一辈子的、没能嫁给程冀的那件事。
林霏一直盯着叶容珍。
老太太明显被这话气得不轻。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单人沙发的扶手,指节发白,胸口起伏不定。
程宇璋面露关切之色,继续火上浇油,“奶奶,我看您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就赶紧上楼歇着去吧。年纪大了,没事儿多晒晒太阳,保持一颗宽容平和的心。我带林霏就先走了,有时间再回来看您!”
说完,程宇璋根本不理会叶容珍的反应,推着行李箱就走出了老宅的大门。
林霏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快意。
从第一次见到程宇璋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说话一针见血。
可是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人不仅嘴毒,胆儿还肥,连不可一世的叶容珍都在他面前吃了瘪。
程宇璋身高腿长,大步走在前面。
林霏小跑几步跟了上去,拐出胡同口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程宇璋,你刚刚说我奶奶‘眼睛没擦亮’的那句话,好像把你爷爷也顺带给骂了进去……”
“不重要。我后来才知道,老爷子不止一次庆幸没娶你奶奶,否则不知道程家现在怎么个鸡飞狗跳呢!”
“……”
林霏正式搬入了程宇璋位于嘉铭一号的住所。
上次程宇璋带她大致参观过这套房子,将近300平米的大平层,一共有五个房间。男主人品味很好,稳重简约的黑白主色调里搭配了米色、金色的软饰,低调中暗藏奢华,硬朗又不失典雅。
林霏自小学习书画,对艺术审美标准很高。当时参观完,她对这里的印象是:华而不媚、雅而不俗。
程宇璋帮她录好指纹密码,又领着她到了主卧的衣帽间。
将近20平米的衣帽间里,程宇璋特意为她留出了两整面墙的位置。林霏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衣柜,又看了看自己仅有的两个行李箱,“我好像不需要这么多空间来放衣服......”
“先备着,说不定以后还不够用呢。毕竟你现在的身份,是程太太。”
男人闲散地斜靠在衣帽间的柜子上,林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程宇璋又继续问道:“需要我帮你整理行李吗?”
“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收拾就好。”
“好,那我先去忙会儿。阿姨在准备午饭,中午我们在家里吃行吗?”
“嗯,我都可以。”
程宇璋走后,林霏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到领证,前后加起来连两个星期的时间都不到。虽然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但对于林霏来说,他还是个相当陌生的存在。
她看得出来,程宇璋非常照顾她的感受和想法,甚至能很好地揣测她一些细微的心思,可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心慌。
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以一种不受她控制的速度在急剧拉近。可是具体会停留在哪里,又会维持一种怎样的平衡,她完全无法预估。
她更加不知道,已经站上政治联姻这杆天平的两个人,最终压在天平两端的砝码重量,会不会偏差的太过离谱。
林霏收拾好行李走出卧室的时候,餐厅里已经飘出了菜香。
程宇璋刚好端了两只空碗走出厨房,“收拾好了?过来坐,可以吃饭了。”
林霏洗完手,坐在了长方形餐桌程宇璋对面的位置上。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漂亮的瞳眸里忍不住闪现出一丝诧异。
这整桌的菜式,全是她从小最喜欢吃的、却很久没有吃到过的淮扬菜。蟹粉狮子头、松鼠鱼、文思豆腐......
林霏根本没想到,搬进新家的第一顿饭,这个男人竟然花了这么多心思。
“这是......”
程宇璋满意地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惊异,“先尝尝味道正不正宗。”
林霏夹了一块鱼,酸甜浓郁的酱汁包裹着鲜嫩肥美的鱼肉,和小时候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味蕾上的满足延伸到胃里,又一点点漫溢到了心里。
这些年被她封存在心底里的那片柔软,好像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触碰到了。
林霏又夹了一颗狮子头,“很好吃。阿姨是江苏人?”
“可能吧。老爷子知道你小时候生活在扬州,特意给你找的。”
程宇璋说了谎。阿姨是他让陈鸣帮忙精挑细选,面试了好几个才最终定下来的。他俩刚刚开始同居,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刻意,让林霏和他相处起来的压力那么大。
“阿姨做得很地道,我下次当面谢谢爷爷。”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阿姨是爷爷给她挑选的,林霏竟然在心里轻舒了口气。
“这点儿小事儿就甭提了。你要真当面感谢,我怕他下次再给你请一五星级大厨!”
林霏释然。想想也是,这件事在程老爷子心里,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程宇璋也吃了一口松鼠鱼,口感过于甜腻,不是他的菜。他就是个传统的“北方胃”,口味偏咸偏辣,可是他看到林霏吃得很开心,嘴里这口淮扬菜的味道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忍。
今天是两人结婚的日子,程宇璋特意推掉了一整天的工作。
吃完午饭,他把林霏带到书房,非常正式地在书桌上排开一溜儿合同资料。
“这些是我目前全部的资产情况,包括国内五套房产、伦敦一套公寓,华宸集团的股份,和橙林资本85%的股权,还有这些是我投资的债券、基金、黄金,保险柜的密码我重新设置过了,是你的生日。还有,这张卡你拿着,不限额度随便刷。”
程宇璋递过来一张黑卡,林霏没接,诧异地抬眸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夫妻共同财产。”
程宇璋眼里含笑,说得毫无压力。
林霏震惊于他对她的坦诚,她把这理解为:他对这次政治联姻的态度非常认真。
“哦,这些是你的婚前资产,你其实可以不用让我知道。”
“不,你需要知道。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些资产全部都交给你来管理。我做了财产公证,你拥有对它们的所有权和随时随地的处置权。”
程宇璋看到林霏浓密的睫毛以极快的速度轻眨了几下,然后懵懵懂懂地回应他说,“知道了。我名下的资产,除了外公留给我的一处扬州的房产以外,剩下大部分现在都交给信托公司在管理,再加上爷爷刚刚转让给我的华宸集团3%的股权,我过两天也去做个财产公证......”
程宇璋听完忍俊不禁,他隔着宽大的橡木书桌,极其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顶,“傻瓜,你不需要告诉我你的财产情况。那些都是你外公留给你的,你自己好好保管。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这人吧,比较喜欢赚钱,但真的不擅长理财,交给你帮我打理,我会比较放心。”
“我好像也并不怎么擅长......”
林霏心虚地回答。
这是实话,她从小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书香门第,十几岁的时候虽然被迫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可是所有的事情也都有外公沈公甫帮她安排得井井有条。长到现在,她对财产、金钱其实没有多少概念。
“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学习。”
她看到程宇璋又顺手帮她捋顺了被他揉乱的几缕头发,他的动作那么自然、神情那么随意,就好像这些让她看起来还过于亲昵的事情,他已经对她做过无数遍。
“对了,想好研究生考什么专业了吗?”
林霏上次和他提过一嘴,本来她在国外已经通过了硕士考试,可是叶容珍偏偏在这个时候强迫她回国相亲,如今短期内在国外继续求学是不可能了,林霏需要在国内重新选择合适的学校和专业。
“我本科读的是哲学和心理学,之前本来想继续攻读社会心理学,不过现在看来,我是不是应该换个专业,读个金融?”
突然被这么多资产砸在头上,还要她负责管理,林霏一时间脑子有点懵。
“林霏,我让你管理这些财产,不是要给你压力。记住,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选择做你喜欢做的事。”
低缓又从容的深沉男声,就这么穿透耳膜,带着自信又不容置疑的笃定直击心脏。
林霏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那处她从来没有看懂过的一汪深潭里,她第一次捕捉到一束细微的光,灼得她有些意乱心慌。
程宇璋隐约察觉到她的一丝慌乱,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这里只有一间书房,我平时加班回家晚,很少会用到,不介意的话,这间书房以后就归你?”
“我、我怎么会介意?这张桌子这么大,你有需要我们一起用也可以。”
林霏觉得程宇璋未免太客气了。感觉好像她是这里的主人,他才是第一天搬进来的客人。
林霏早上起得早,两人聊完她又去睡了一觉。程宇璋没有午睡的习惯,正好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第一天同居生活,两人似乎相处得还算和谐融洽。
一直到夜幕降临,看似维持了一整天的平静才终于被彻底打破。
晚上10点多的时候,林霏洗完澡靠在主卧的床头看书。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作为睡前催眠读物,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的那本晦涩难懂的《存在与虚无》一直是她不错的选择。
她正读到全书的第三部分,萨特提出了那句经典名言——“他人即地狱”。
“......自由选择成就了自己的人生,让我们成为想要成为的那个人。我们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哲学上称之为‘主体性’......每个人都会为自我的主体性,与他人展开斗争。每个人在和他人相处的过程中,都想把他人变成客体......那我们是如何把他人变成客体的呢?就是通过对他人的‘凝视’......”
林霏读到这里的时候,主卧的房门被轻轻叩响。她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房门推开的一刹那,她看到程宇璋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眼神中的“凝视”。
林霏没有说话,看着他又往床边走近了几步。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了他这个“主体”的“客体”,而他接下来要对自己做的事,将是他自由选择的结果。
林霏也努力“凝视”回他,她必须改变这种被他人“凝视”所带来的不自在和不舒服,在这场充满争夺主体性的过程中,她不能永远成为别人的客体。
可是在和这个男人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她作为主体究竟想要对他这个客体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没、没什么。你要睡了吗?”
林霏很快在这场凝视中败下阵来,开始毫无目的地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卧室里米色系哑光暗纹的墙纸。
“嗯,差不多了,我先去洗个澡。”
程宇璋又说了谎。他平时根本不会这么早睡,几乎每天都要熬到12点以后才会上床。
他说完,转身去衣帽间拿了身睡衣,然后走进了浴室。
从浴室里传出花洒水流声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程宇璋再次走回到床边,林霏经历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难熬的十分钟。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这么轻松自如,他对这些事很熟吗?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和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陌生的人上床,然后做......做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林霏简直无法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这到底来源于男人和女人与生俱来的本质性不同,还是他深谙此道,知道如何把他人变成自己“客体”的高级生存技巧。
林霏从程宇璋离开到他回来,一直在床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那本《存在与虚无》摊放在她的腿上,刚刚她脑子里闪现过的柏拉图、休谟、黑格尔这些西方哲学大师,还有孔子、老庄、王阳明这几位东方思想巨匠,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眼下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处理......
林霏紧紧攥着蚕丝被柔软的面料,掌心里全是汗。
程宇璋在她旁边坐下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新气。
“你能往里让让?”
男人看她一动未动,只能开口。
林霏迅速往里挪动了一个身位,然后认命地躺进了被子里。
男人紧跟着利落地钻进被窝,很自然地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上躺下。
“那个,我没有什么经验,接下来可能需要你来主导,我会积极配合......”
她想通了,这一局,她别无选择,注定要作为程宇璋这个主体的客体而存在。
程宇璋翻了个身,侧过来面朝林霏。他看到她紧紧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像是风中摇曳的蒲公英,眼尾那颗娇小玲珑的泪痣也跟着在轻轻抖动。
他觉得有些好笑,她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两个字——紧张。
“林霏。”
他在她耳边轻呼她的名字。
“嗯?”
女孩不敢睁眼,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被子回应他。
“睁开眼睛,看着我。”
程宇璋对她说。
林霏终于听话地张开眼睛,然后慢慢转过头看向他。
“你在害怕些什么?”
他温柔地问她。
林霏说不出话,可是心脏还是不可控制地在胸腔里以极高的频次在跳动。
“没有人规定男人和女人在结婚的第一个晚上,一定要做那样的事。我也还没准备好,我们不如再给彼此一些时间?”
程宇璋再一次对她撒了谎。不是他没准备好,是他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抗拒。
“好……”
她不可置信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在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风娇日暖的温柔,和山泉漱石般的清澈。
程宇璋看到她紧绷的双肩慢慢放松下去。
“要关灯吗?”
他问。
“可以不关吗?我晚上习惯开着灯睡觉。”
她回答。
突然之间,程宇璋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林霏怕黑。
“你一直都是开着灯睡觉?”
程宇璋在林霏答应嫁给他之后,又从林坤口中了解到了一些她在国外的事情。
他知道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瑞士,在那里读完高中,又考上了苏黎世大学。虽然物质生活不用担忧,身边也有沈老爷子信任的人照顾,可是程宇璋还是难以想象,这么多年,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背井离乡,究竟是怎么独自消化掉亲人离世的悲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嗯。我怕黑,如果关灯的话,我会做恶梦。”
“多久了?”
他继续追问。
林霏眼神闪烁。
很久了。从她妈妈出事以后,她就开始失眠。后来在国外好不容易慢慢恢复了一些,她的外公又去世了。她又开始睡不着觉,整晚整晚地做恶梦。
她只说:“有段时间了。如果这样会影响到你,我可以搬去客房睡。”
“不用。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去客房。”
林霏没再坚持,程宇璋看到她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气息才逐渐平稳下来。
程宇璋确定林霏彻底睡着,又尝试着往她身边靠近了一点。
第一次,他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这样近的距离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程宇璋从小到大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美女。有明艳的、清秀的,有热辣的、娇柔的,那些女孩的美,全都张扬地写在脸上,恨不得让所有第一眼见到的人就能明明白白分辨清楚。
可是林霏不一样,她的美层层递进,每一次都能发现新的惊喜,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初见时她以一曲《高山流水》的古琴表演技惊四座,展露出来的是古韵盎然的高洁气质,和属于南方女子雨弱云娇的清丽温婉。
再次见她,是他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远远地偷窥,意外地发现了她与外表形成鲜明反差的离经叛道。
比如,有一次她看到学校门口有两个北京大妈正在吵架。周围人都远远地站着看笑话,她却走到两人身边,以一种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喜神情,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观摩大妈用满嘴敬语、却能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的方式,连续对骂了十五分钟不带喘,临了她还贴心地给大妈递上两瓶矿泉水。
还有一次,一个男生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校门口,鼓起极大的勇气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羞涩地递给她。结果她当着男生的面把信封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之后,当场给人指正出来三处语法错误、五个标点符号使用不规范,还连带着挑出来俩错别字儿。男生羞得满脸通红,程宇璋看得几乎拍手称快。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正以一种特立独行的新颖方式与这个世界相处。
再后来,在他一次次远远地、悄悄地观察过她很多次以后,他发现在她那具从出生开始就被人精心打磨、细细雕琢的躯壳之下,隐藏着一种逼退世间繁华的超逸绝尘。
就像是一支独自盛开在空谷中的幽兰,娇嫩中迸发着勃勃生机,需要人极富耐心地跋山涉水,才能真正一睹其芳容,发现她那些不轻易示人的、像画卷一样徐徐延展开,才能一点点揭示出来的不寻常的美。
程宇璋用眼睛细细描摹女孩脸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处肌理,贪婪地想要把这帧好不容易抓拍到的静止画面,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以一种全新的、只属于他的独特印记,取代掉之前那些支离破碎的模糊记忆。
良久,在身体里的燥热有几分不可控制的苗头出现的时候,他眷恋地在女孩鬓角落下轻轻一吻,而后仓皇地逃离了房间。
他思忖片刻,临出门前还是决定关掉主卧刺眼的吊灯,只留了两盏昏黄的壁灯。
*
第二天早上林霏起床的时候,程宇璋已经离开家去上班了。
桌上摆放好了阿姨做的早饭,竟然是她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的三丁包子和高邮银丝面。一碗红汤吊味儿的碳水下肚,林霏觉得整个人都活泛了过来。
淮扬菜一日三餐的碳水多,她一边吃一边想,要是天天被阿姨这么投喂,不出半个月起码胖出去十斤不止。
她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美丽过。记忆中的味道,被人细心照顾的感动,在这个房子里,她好像真的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
思及此,林霏下意识地想要找人分享一下这份难得的喜悦。
她拿起手机给程宇璋发了条消息。
【在忙吗?】
程宇璋刚刚处理完几封重要的邮件,正在办公室里听陈鸣汇报他未来三天的行程安排。他眼风扫过手机亮起的屏幕,想都没想就拿起来秒回,动作行云流水。
【不忙。有事儿?】
陈鸣此时站在他对面,以为是客户发来的重要消息。
他嘴上没停,“程总,今天下午您有两个项目评估会,晚上有一个同行的私人聚会,您之前答应主办方会现场做个互联网投资趋势的分享,PPT我已经发您邮箱了。”
说话的空档,他留意到他的老板正以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表情盯着手机屏幕。陈鸣很有眼力见地停了下来。
程宇璋看到微信聊天界面顶上那行“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字符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心里像是有只小爪子在不停的挠,勾得人有种舒服的痒。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屏幕里终于跳出了一行字。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告诉你,爷爷找来的这个阿姨好像得了顶级大厨的真传,那碗银丝面的汤头真的不要太绝!】
读完这条消息之后,陈鸣看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脸上,出现了一个令人惊悚的表情:他的老板,竟然对着手机屏幕笑开了花。
震惊!
史无前例的震惊!
在这间办公室里,陈鸣见过程宇璋锱铢必较地和客户掰扯合同细节,见过他不苟言笑地下达指令,也见过他黑着脸不带一个脏字骂得人狗血淋头,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老板,毫无征兆的,笑得像个傻缺......
陈鸣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做好表情管理,以免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紧跟着,他又看到程宇璋继续保持嘴角咧到耳朵根的姿势,眼珠子左右翻滚了两圈之后,开始在手机上删删写写,以一种比签署十亿美金合同还要认真的姿态对着屏幕打字。
他最终回复给林霏的内容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真这么好吃?被你夸得我都想尝尝了。今天打算做什么?】
发完消息后,男人像是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还杵着个人,眼睛终于短暂地离开手机,瞟了一眼陈鸣:“继续,我听着。”
陈鸣迅速调整好状态,“哦、哦,是,那PPT您看一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再调整。”
“什么PPT?”
意识突然间回归,程宇璋一挑眉毛一秒变脸,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一板一眼。
“......今天晚上您参加那场私人聚会上需要分享的PPT......”
“今天晚上?”
他想起来了,一个月前他答应投行圈的一个朋友,根据自己这几年的投资经验,预测一下未来几年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应用场景,会落在哪些值得关注的细分领域。
这时,手机里又连续进来两条消息。
【汤底还有不少。你要是下班早,我晚上煮碗面给你尝尝?】
【我今天打算研究一下北京的学校,看看心理学相关的专业有没有比较好的导师资源。】
程宇璋拧了一下眉头,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推了。”
陈鸣:“?”
程宇璋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犹豫,“晚上的聚会,帮我推了。”
陈鸣:“......这......恐怕不太好吧,我昨天刚刚和对方确认过您今晚确定会出席......”
程宇璋:“这么为难,要不你替我去?”
陈鸣:“不不不,程总,我的意思是,就算要推,总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程宇璋张口就来:“你就和对方说,晚上场子太小聊不开,下次我亲自组个局,邀请一些行业专家,深入探讨一下互联网的行业趋势。”
陈鸣马屁拍得倍儿响:“程总英明!”
两人又对了一下后面两天的工作安排,程宇璋把下班以后的应酬无一例外地全都推掉了。
亲眼目睹这段时间老板行为的一再反常,此时,陈鸣心中已经基本上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
他正准备离开办公室,又听见身后的男人说了句,“对了,上回你帮我找的那个会做淮扬菜的阿姨不错,谢了啊!”
我给您鞍前马后办下来多少事都没捞到过一句“谢谢”,找了个阿姨也值得道谢?
陈鸣一脸乖巧,“程总客气了。我老家江苏的,举手之劳而已。”
“你也是江苏的?那下回我让阿姨多做些点心,带给你尝尝。”
“......”
合着您是今天才知道我是江苏的?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陈鸣得出了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他英明神武的老板,百分之一百长出了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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