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前,刑侦剧沉迷跨国追凶、连环命案的叙事惯性,实证着中国荧屏正陷入类型创作的认知陷阱,即案件烈度与人性深度成反比的创作悬浮化,以奇观堆砌取代现实肌理的文本空心化。面对刑侦剧同质化趋势加剧的现实语境,电视剧《黄雀》以破局者姿态,将叙事锚点从血案现场移至火车站台,
潮新闻客户端 特约评论员 邵仁焱
图片据网络。
当前,刑侦剧沉迷跨国追凶、连环命案的叙事惯性,实证着中国荧屏正陷入类型创作的认知陷阱,即案件烈度与人性深度成反比的创作悬浮化,以奇观堆砌取代现实肌理的文本空心化。面对刑侦剧同质化趋势加剧的现实语境,电视剧《黄雀》以破局者姿态,将叙事锚点从血案现场移至火车站台,通过职业扒手团伙与刑警的“猫鼠游戏”,在市井烟火中完成对犯罪世界的深度解构,为类型剧的创作范式提供了启示,构建起兼具社会深度与类型张力的现实主义叙事。
《黄雀》的颠覆性在于将“小恶”案件升级为叙事发动机。剧中,反扒警察郭鹏飞与职业扒手间的较量,始终聚焦于“仙人跳”陷阱的精密设计、货款偷盗转移的街头斗智与传销组织话术迷宫建构起的市井“暗战”之中,那些隐藏于市井褶皱中的治安事件,经由影视化的二次创作被淬炼成解剖社会的手术刀,构建起独特的叙事引力,并以“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叙事耐心,让观众在寂静中听见惊雷。
这种“以小搏大”的叙事策略,形成对传统刑侦剧创作惯性的反叛。传统大案叙事往往陷入“奇观压倒人性”的陷阱,案件越是骇人听闻,人物行为逻辑越需迁就戏剧性,并最终沦为推动情节的工具人。《黄雀》反其道行之,通过“小恶”的日常性,撕开了一道观察人性的裂隙。在扒手团伙成员非脸谱化恶徒设定的背后,是城乡迁徙中失序的生存伦理,是社会保障缺失催生的道德困境。剧中秦岚饰演的医生黎小莲,因弟弟被拐卖致残而堕入犯罪深渊,游走在黑白之间的挣扎,恰是市井生态中人性异化的典型镜像。当法律刚性遭遇人性灰度,反扒行动便不再是简单的正邪对决,这种将悬疑推理与社会学观察相结合的叙事策略,使剧集超越了简单的善恶对立,进而成为社会系统性矛盾的镜像投射,显露出《黄雀》的深层叙事“野心”。
《黄雀》的突破性在于其叙事视角的“下沉”。这种“下沉”并非降维,而是通过绿皮火车、老式火车站等时代符号构建的沉浸式空间,让观众在鸡鸣犬吠与火车轰鸣声中,触摸到法治进程中的真实面相。从1994年抓捕金角、银角失利,因审讯程序疏漏导致嫌犯死亡,到2000年通过缜密证据链成功告破十年悬案,这场跨越十年的追凶暗含着法治思维从结果导向到程序正义的转型。而从方肇到郭鹏飞再到李唐,以声音吸引力辨别扒手方法的口传身教,则暗示着实战经验与反扒精神的代际传承与一往无前。没有科技破案流程的炫技,这一切的赓续与进化都落脚于真切的现实生活,在将叙事重心从宏大法条转向市井生存法则的过程中,《黄雀》以“反扒智斗”取代“枪战追车”的叙事选择,完成了对刑侦类型美学的祛魅运动。
在眼神追踪、心理博弈与证物推演中,《黄雀》悄然揭示了一个被行业长期忽视的真相——真正的法制进程是藏匿于市井褶皱而非枪林弹雨中。这种转向不仅摆脱了对动作特效的技术依赖,更重构了刑侦剧的价值坐标——从对“罪案奇观”的消费转向对“罪因土壤”的凝视。
这种下沉革命的深刻性体现在《黄雀》既有落脚市井的烟火气也有触底反弹的哲学思考,即将“螳螂捕蝉”的古老寓言溶解于市井江湖的生存哲学中,借“黄雀”意象构建起动态的价值坐标系。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早已超越简单的食物链隐喻,成为权力结构、博弈智慧的经典符码。编剧王小枪巧妙将这一古老寓言移植到法治叙事中,构建起双重嵌套的隐喻系统。在火车站吞吐的灰色地带,扒手是攫取旅客钱财的“螳螂”,警察是伺机而动的“黄雀”;但当镜头转向制度演进的长河,执法者又沦为被程序正义审视的“蝉”,而法治精神则成为更高维度的“黄雀”,至此,剧名完成了从具体意象到哲学命题的蜕变:在生存博弈的链条中,无人能真正占据黄雀的制高点,我们都在他人目光的解剖刀下,显露出蝉翼般的脆弱性。这种角色身份的流动性解构,使剧名成为理解整部作品的密钥。
《黄雀》创作思维的转换,为行业提供了三重启示。
其一,叙事重心的迁移。当剧中警察通过走访案发现场还原案情推断行动轨迹,通过实时追踪锁定扒手时,犯罪与制裁的对抗从体力较量升维为智力角逐。这种“微观刑侦学”的建立,要求编剧深耕职业细节而非堆砌类型套路,倒逼创作回归真实警务逻辑。
其二,社会肌理的显影。在火车站这个流动社会的切片中,反扒行动成为透视城乡鸿沟、生存伦理的棱镜,这些“小恶”背后的结构性困境,远比跨国贩毒集团的覆灭更具现实穿透力。
其三,类型叙事的破壁。当“智斗”替代“武斗”,刑侦剧得以向心理悬疑、社会派推理等亚类型敞开,甚至与人文关怀产生化合反应。如剧中通过光影调度与台词密度制造压迫感,证明类型张力无需依赖爆炸分贝。
直面类型剧创作困境,《黄雀》的破局之道,恰似剧中绿皮火车在时光隧道中的穿梭,以缓慢而坚定的姿态,撕开了刑侦剧悬浮叙事的茧房,直指中国刑侦剧的进阶密码,藏匿于对市井褶皱的显微观察而非对罪案烈度的无限加码。
当创作者不再将镜头对准虚构的“罪案奇观”,而是俯身凝视现实土壤中滋生的“人性病灶”,类型剧便能挣脱悬浮的牢笼,在烟火人间中重获直指人心的力量。或许这才是中国刑侦剧破局的真正密码——以“小恶”见大千,用市井写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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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