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孩子。骨头缝里总带着腐土味,小时候村里的孩子说我能招来乌鸦,他们朝我扔石头的时候,那些黑压压的翅膀就在头顶盘旋。师父第一次见我时说"这丫头眼里有煞气",他哪里知道,活成野狗的人早就把眼泪变成獠牙了。
我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孩子。骨头缝里总带着腐土味,小时候村里的孩子说我能招来乌鸦,他们朝我扔石头的时候,那些黑压压的翅膀就在头顶盘旋。师父第一次见我时说"这丫头眼里有煞气",他哪里知道,活成野狗的人早就把眼泪变成獠牙了。
长留山的台阶真长啊。我跪着擦洗时总数那些青砖,三百零一块有裂痕,四百七十二块染着陈年血渍——后来我才知道,修仙之地的每一块砖都吃过人命。杀阡陌笑我傻,他说小不点你当这里是仙境?其实我晓得,那些白衣飘飘的仙人们袖子里揣着比凡人更毒的刀子。只是我贪恋师父衣袖上的沉香味,像极了我幻想中父亲的味道。
霓漫天往我饭菜里倒蜈蚣那次,我蹲在后山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可第二天我还是端着笑脸叫她师姐,不是我怕她,是我太知道被孤立的滋味。小时候饿极了连坟头供品都偷吃过,比起那些发霉的馒头,长留山的冷眼算什么?只是夜里咬着被子哭的时候,指甲总会掐进掌心。后来白子画替我疗伤,看见我手心里月牙形的疤,他手指抖了一下。就那一下,让我心甘情愿把命都给了他。
验生石变红那天,整个绝情殿都在震动。我摸着脖子上师父给的宫铃想,要是当初死在乱葬岗就好了。成为妖神那会儿,我故意让额间印记烧得通红,他们不是怕吗?那我就让他们怕个够。可当糖宝死在我怀里时,那具小小的身体渐渐凉下去,我突然想起她总爱趴在我发间说"骨头娘亲香香的"。原来最疼的不是销魂钉,是记忆里那些暖乎乎的笑声突然就没了。
东方彧卿死前在我手心写"活下去",这个骗了天下人的异朽阁主,最后竟用命来骗我活着。我捏着卜元鼎大笑,笑出满脸的血泪。他们都说妖神祸世,可那些所谓正道,谁不是踩着尸骨登天的?师父的断念剑刺进我胸口时,我数着他睫毛上的霜——原来绝情殿的雪,比蛮荒之地的还冷。
重活一世我常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这双杀过无数人的手,也曾给糖宝编过小花环。轻水说我变得不爱说话,她不知道,有些疼说出来就像在讨饶。现在我会在清晨给白子画煮茶,看雾气模糊他眉间的掌门印记。偶尔有乌鸦落在窗棂上,我就撒把米,它们啄食的样子和当年乱葬岗的一模一样。
记得在蛮荒那三年,我学会用骨头发烫来取暖。有次高烧糊涂了,把山洞石壁当成师父的背,抱着说了整夜胡话。醒来时发现怀里真抱着件白衣,是杀阡陌连夜从长留偷来的。他脸上还带着被结界灼伤的疤,却满不在乎地翘着兰花指:"小不点要是死了,姐姐我烧光六界的衣裳给你陪葬。"那时候我才懂,原来世上有人连你的狼狈都舍不得。
现在凡间的说书人总爱讲"妖神花千骨堕魔"的故事,他们不知道,真正成魔那晚,我坐在九重塔顶看了一夜星星。小时候娘亲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我就想啊,要是我也变成星星,糖宝能不能顺着光爬上来找我?后来白子画找到我时,我问他:"师父,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吗?"他没回答,只是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
如今我梳头时还会掉出几根白发,师父总悄悄收起来。有回我撞见他在书房对着那些白发发呆,案上摊着当年验生石的碎片。我们谁都没提往事,就像不提他每月十五都会旧伤发作,也不提我右耳其实早就听不清了。这大概就是活着——带着裂痕,却能在对方眼里看见完整的自己。窗外的桃花又开了,和当年绝情殿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落下时,终于有人替我接住了。
我是长留山最钝的剑,也是六界最利的刃。他们说我爱上白子画那天就死了,可明明是我被钉在诛仙柱上时,才第一次活过来。血顺着锁妖链往下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茅草屋给爹爹煎药,药罐子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和现在血滴在玄铁上的声音真像啊。
十二岁以前,我以为人间最大的苦难不过是米缸见底。直到那个满月夜,我蹲在溪边洗手,水面突然映出我浑身是血的模样——后来才知道,那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第一次觉醒。爹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骨头别怕",可他自己的手比我的还抖。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温柔才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子,它让你在疼的时候连喊都不敢喊,生怕惊动了那些对你好的人。
长留山的台阶真长啊。我数着三千七百级青石阶往上爬,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馍。霓漫天笑我土包子的时候,我正盯着她裙角绣的银线走神——那针脚还没我补爹爹旧衣裳的细。白子画站在大殿尽头像尊玉雕,我跪下去时听见膝盖磕在玉砖上的回声,忽然想起村里神婆说过:"煞星碰过的东西都会碎。"
可他还是收了我。师父教我御剑时总皱眉,说我握剑的姿势像攥着烧火棍。其实我是怕啊,怕剑气划破他袖口的流云纹。杀阡陌第一次见我,往我发间插了朵优昙花,说"小不点你眼睛亮得让人心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世上对你笑的人,有些是想暖你,有些只是想看你融化。
绝情殿的桃花永远开不败。我扫落花时总偷偷把完整的花瓣夹在《七绝谱》里,后来书页鼓得合不上。糖宝有次撞见,笑话我像只囤粮的仓鼠。它不知道,我是怕哪天又被赶回人间,至少能带走几片长留的云霞。东方彧卿教我下棋时说"落子无悔",可他每次趁我低头偷藏棋子时,袖口都带着卜元鼎的沉香。
洪荒之力在我身体里苏醒那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河。所有靠近我的人都被卷进漩涡,只有师父站在岸边,衣摆都没湿。醒来时发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人痛到极致时,真的会想撕碎自己的皮囊。轻水哭着求我别入魔的时候,我数着她睫毛上挂的泪珠,突然想起我们偷喝桃花酿的那个晚上,她说"千骨你要永远这么傻才好"。
诛仙柱的玄铁链真凉啊。销魂钉一根根钉进骨头时,我竟在数霓漫天鬓角晃动的步摇。真奇怪,人疼极了反而看得清最细小的东西。糖宝死在我眼前那瞬间,它翅膀上金粉簌簌落下的样子,像极了我们躺在草坪上看过的流星雨。白子画那一剑刺过来时,我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教我写"痴"字,说"病字头里藏着知,越是明白越是疯"。
妖神觉醒后,我发现流血也是会腻的。最癫狂时我曾把月亮染成红色,可当血腥味涌进喉咙,尝到的却是绝情殿那碗白粥的味道。杀阡陌抱着濒死的我走过忘川,他发间的优昙花不断凋零又盛开。我说"杀姐姐你的睫毛真长",他抖得让我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原来成魔最大的惩罚不是众叛亲离,是让你永远清醒地记得每份温暖原本的模样。
最后在虚洞消散时,身体轻得像片羽毛。我看见白子画跪在阵眼中央,他霜雪般的白发里缠着根红绳——是我当年编剑穗时偷偷藏进去的那缕头发。多可笑,我们一个不敢爱,一个不会爱,倒把六界折腾得天翻地覆。若有来世,我想当块真正的石头,让路过的人随便踢两脚,也好过被捧在手心又摔碎。
来源:林姐儿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