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次大会上,以文化研究般的学术方法,王晓晖梳理了过往十年的影视作品与时代环境之间的关系,总结道:「单品拥有最大共情力的内容依然是影视,这些长视频凝聚着更多创作者的才华、对社会的深刻体验。」
文学以展现时空赋予人的变化创造故事的厚重感,为什么长剧集需要这种厚重,又该如何完成这种文学性的影视转化。
访谈 | 陆 娜(北京)
作者 | 冯 勇(上海)
监制 | 张一童(上海)
「大家剧场」第一次正式亮相是在2024年的爱奇艺世界·大会上。爱奇艺首席内容官王晓晖对外公布「大家剧场」,片单涵盖多部茅盾文学奖得主的经典佳作。
这次大会上,以文化研究般的学术方法,王晓晖梳理了过往十年的影视作品与时代环境之间的关系,总结道:「单品拥有最大共情力的内容依然是影视,这些长视频凝聚着更多创作者的才华、对社会的深刻体验。」
这是短视频等更多娱乐内容挤压下,长视频从业者对行业独特性和价值感的提炼。文学与影视间互动的变化,也源于此。
网文作为核心IP源头的第一阶段,流量曾经被认为是上游故事对影视的核心价值;到紫金陈为代表的类型作家影响力的提升,故事和类型能力成为文学对影视的核心价值;以双雪涛、班宇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群在影视行业受到的欢迎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中间形态,悬疑、犯罪提供了类型化可能,同时以特殊的时代底色兼顾了严肃文学的厚重感。
爱奇艺「希望以经典文学作品的时代性和历史厚度为影视改编提供更多质感」,我们对《北上》和「大家剧场」的关注也来源于此,它无法以都市、年代这样的简单类型题材概括。
文学到底提供给影视的是什么?创作者又要如何完成对质感的影像转化,它指向的不是一种具体类型的创新,而是长剧集整体表达空间的拓宽。
1.姚晓峰与「大家剧场」,
相遇在《北上》
姚晓峰导演是南京人,自小浸润于江南水乡,他一直希望能做一部关于家乡的作品。
偶然的机会下,姚晓峰接触到作家徐则臣的长篇小说《北上》。当一口气读完原著时,本来对运河不太了解的他,被深深打动了。
大运河横跨中国南北,成为姚晓峰和书中人链接家乡的地理坐标和精神锚点。总制片人谭君平在采访中回忆:「我们每次都是坐在河边聊的。」
与此同时,《北上》的故事围绕运河边成长起来的90一代的人生起伏展开,他们在北京追求理想的奋斗故事让曾经同为北漂青年的姚晓峰感同身受。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还从来没有人以90后作为一个真正主体来书写成长故事。」但他们不仅是长视频的主流观众,也在30年的时间跨越下,经历了丰富的,与时代变迁相勾连的人生起伏。
不论是《微暗之火》中将诗歌作为故事的精神内核,还是《追风者》民国金融谍战外壳下理想主义与现实的碰撞,「文学质感」贯穿了姚晓峰的过往作品,也是为什么他会被这部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激起创作欲的部分原因。
同样关注到严肃文学影视改编可能性的还有爱奇艺。改编自梁晓声的同名小说,《人世间》收获的巨大成功,证明了好的影视改编下,经典文学不仅不会制造门槛,还能以深刻的故事创造独具一格的市场价值。
「大家剧场」的概念被「慢慢地酝酿、滋养」,《北上》总制片人谭君平提到,爱奇艺希望通过改编茅奖、鲁奖作品,降低文学经典的门槛,让严肃叙事与大众审美接轨。「推动文学和剧双向结合,让大家去体会,原来文学巨作不需要任何门槛。」
与此同时,「大家」既指文学大家,也指时代洪流中的芸芸众生,姚晓峰书写「90一代成长故事」的创作野心也与爱奇艺对「大家」的定位契合。
在一个对的时间,姚晓峰带着《北上》,同「大家剧场」一拍即合。
2.如何用影像重构「文学性」
经典文学的厚重感,来自于一种时空纵深,它展现了时间、空间中,个体命运变化的过程。在《北上》中,姚晓峰将这份文学厚重转化为了具体的影像语言。
刚开篇的一组黑白镜头,百年前的运河景象徐徐展开,一位意大利人和他的中国翻译,踏上他们的北上运河之旅。此历史线一直伏脉主线之中,贯穿全片,呼应着原著宏阔纵深的时空。
主线发生在千禧之交,六个家庭、洪淮花街和京杭运河,构成剧中人和时空的核心关系。其中,运河孕育了花街的地理生态,也在兴衰流变中,同小院人家缔结紧密的共生关系。
花街堪景选址时,姚晓峰考虑了许多地方,走遍安徽、山东、浙江,直到他坐在了苏州河边。看到一条大船迎面而来时,一股难以言表的震撼从姚晓峰内心生发出来。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一拍脑袋决定了,就是在这。」
为了还原千禧年的环境风格,「真实」成为总制片人谭君平逼近「文学性」的朴素造景原则。「不带有任何的修饰,不带有任何的矫情」。因为它本身就是曾经存在的,而不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就是靠运河吃饭的人。」姚晓峰事无巨细地参与着整个造景流程,音像店、杂货铺、小卖店...「每个店铺我都参与设计。」当然,「也需要想象力,这些东西才能够在脑海里长出来。」
最后,当所有的景搭建完成,一个20年前的,与水亲密相连的时空从无到有生长出来后,谭君平情不自禁表示,「当时所有人都恍惚了」。
进入到拍摄环节,开篇即选用一个4分钟的「花街认门」长镜头,是姚晓峰的野心,「我喜欢让空间参与叙事。」镜头中,观众的视角跟随夏凤华、马思艺等人进入巷中,在六户人家的庭院屋宇中穿梭折返。各家庭的人物关系、庭院间相对的位置关系都得到展示。
「我一个人围着院走。当走了无数圈之后,从哪儿开始就成型了。」4分18秒的一镜到底,历经打磨,最终呈现出流畅的调度衔接和空间感。姚晓峰表示,他要「把花街小院里所有的环境和人一次性说清楚」。
空间之外,长达20年的年代跨度里,角色的成长如何塑造?运河兴衰对小院经济有何影响?这些方面是《北上》需呈现的关键一环。「时代变迁」这个厚重而空泛的词,只有落为具体的镜头叙事,才能真正抵达观众内心。
作为一个跨年代作品,谭君平在选角时,十分注重演员对内容的「情绪共鸣」。她需要演员有少年、青年双重角色阶段的表演张力。夏凤华的形象转变便是一个典型:前期以「黑皮钢牙华子」形象出现,纯纯是90年代运河边假小子的野性气质;后期却蜕变为干练的物流公司主管,成为「氧气感美女」。「好在演员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剧中的故事。」
时代变迁导致的经济兴衰和代际抉择差异,姚晓峰用叙事、妆造等细节上的对比去呈现。谢老大的货船生意本来十分红火,一单能赚几万元,可京沪高速通车后船运衰落,花街集资购买的货船最终只能弃置岸边。原先还佩戴大金项链与手表的谢老大,也只好典当金链,手腕空荡。又如周家父子,周宴临(父亲)在花街经营「运河人家」饭店,坚持传统淮扬菜烹饪,儿子周海阔长大后却选择了互联网创业。
运河是「花街六子」的母亲河,在故事里,它从具体的地点,逐渐成为家乡的代名词。剧集前半段,他们在运河水的哺育中度过青春;到北京后他们选择通州定居,则是因为通州处在运河最北端。姚晓峰说,他们虽然到北京发展了,但他们跟家乡没有断。「这条河连着家乡,从顺着这条河往南游,他们会游回他们的家」。直到14年运河申遗成功,运河大力发展,故乡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角们也选择再次回到家乡。
姚晓峰用「花街六子」人生的三个阶段,绑定运河兴衰的三个阶段,一明一暗,共同构筑起《北上》的叙事骨架。阶段背后,则是不止不息的时代步伐。
3.串联大时代,回到小人物
「文学改编有两种,一种完全忠实于原著,一种忠实于原著精神。」不求100%复现原著,而求原汁原味去展现原著的精神内核,是姚晓峰的改编原则。
姚晓峰想表明年轻人和家乡的关联,他讲述的东西「是一个寻根的过程」;谭君平则说,「《北上》特别的地方,就是告诉我们,人都要勇敢」;二者其实并不矛盾。大运河连通南北,北上是勇气,南归是乡愁,这是《北上》复调式的主题。所以,姚晓峰并不担心非运河区域观众的隔膜。「或许我们不是生活在运河中的人,但运河命运变化映射出时代的变化,是共同的情绪。」剧里剧外,在北上广闯荡的所有人,都离不开这个母题。
另一方面,姚晓峰也知悉,「纯靠细节和真实堆砌,没有强情节的推进,在当下这样做是冒风险和事倍功半的。」于是他积极寻找着厚重感同市场诉求间的锚点,同「当下大家喜欢的东西去融合」。
小人物群像的精准塑造,是《北上》实现受众共情的一个切口。「找不同的个性,塑造不同个性的人物。」这是姚晓峰塑造「花街六子」群像的方法论。
个性则来自于对角色生活细节的刻画。困于家庭控制的陈睿,与他严厉的母亲对话时经常手抠裤缝,眼神低垂,转身后才悄悄松开;而夏凤华的牙套,不仅能刻画她小城女孩的朴素气质,更侧写出她家庭普通的经济状况。姚晓峰说,当细节刻画好后,角色「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一些事情。」
这些角色身上的「不完美」,也让观众在看剧同时,成为了剧中人。代际冲突、经济压力、成长抉择、青春情思,都是与当代高度契合的共性话题。
但《北上》并没有一味追求时代沉痛,温情是姚晓峰追求的创作底色。自幼在胡同杂院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试图用一套亲密的邻里系统,反抗当下冷漠的人际关系现实。「曾经有这么热乎的,比亲人还亲的邻里」。
《北上》试图回应大众在当下对温暖邻里关系的向往。为了马思艺买新书包,谢望和一行人下水捞蚌赚钱;年迈的马奶奶早点出摊,李燕立即上前帮忙推车;夜色渐深时,大人们到院中寻孩子回家睡觉…诸多情节,都是观众共有的童年记忆。
「让人看到美好,看到温暖,看到希望。」
来源:新声P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