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君《幸福的枪声》

天堂影视 内地剧 2025-03-21 12:10 1

摘要:左邻右舍远亲近友, 都认为二大娘家是一窝饿死鬼托生的, 像避瘟神一样躲着她。偏巧这时, 二大娘的丈夫为多挣几个补助费上山运原木,不幸 被砸死在车下。

二大娘年轻时是北靠山村的大美人儿, 结婚后为了要个小子竟接二连三的生了七个丫头片子。

七十年代初, 虽不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但仍然挨饿, 尤其是孩子多劳力少的家庭, 饿死人的事儿时有发生。

左邻右舍远亲近友, 都认为二大娘家是一窝饿死鬼托生的, 像避瘟神一样躲着她。偏巧这时, 二大娘的丈夫为多挣几个补助费上山运原木,不幸 被砸死在车下。

天塌了, 全家一片昏天黑地。

转过年夏天, 二大娘家园田地的土豆和苞米还没上成就被啃光了。无奈, 只好四处找野菜糊弄肚子。野菜吃得二大娘浑身浮肿, 皮肤发青, 一摁一个坑, 走道直打晃。八个孩子也是个个面黄肌瘦, 一天到晚饿得哇哇直嚎。

渐渐地八个孩子哭声少了, 有的昏迷, 有的抽搐, 二大娘心里没底了。

二大娘和几个姐妹到村南三里外的农场偷割刚压圈的水稻, 偷农场的粮食在本村不算丢人事儿, 可一旦被农场看青人抓住就会被定为破坏社会主义的严重罪名,等待的将是严重处罚。

即便这样,邻村农民去农场偷粮依然是前赴后继。针对这一情况,农场领导采取了措施——增加了看青人员, 还配发了枪支弹药。

二大娘不死心, 几次踩点儿, 终于发现了规律:每天清早在看青的交接班过程中有空子钻。第二天一早, 二大娘不顾一切地爬进了地, 割了满满一麻袋稻穗。

二大娘喜滋滋的背上沉重麻袋, 没跑几步就被农场看青的“军大衣”发现。“军大衣”追赶过来, 手举双筒猎枪大喊:“站住!”

图片选自网络

二大娘吓得疯了似的往草深的地方跑, 草深的地方遍地是密密实实的芦苇, 青黄的带锋利小刺的芦苇叶抽打着她的脸, 不一会儿功夫二大娘额头上、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渗血的伤口。

她拼命了, 跑哇跑哇, 眼前刚刚升起的太阳好像让人放了血似的, 殷红殷红, 和她满脸的血色交相辉映着。

跑不动了, 弯腰喘气, 回头一看, 近在眼前传来“军大衣”急眼的叫喊:“臭老娘们儿, 再跑就真开枪了!”

前两年农场真的发生过看青人用猎枪打断偷粮人腿的事儿, 二大娘不顾一切扔掉粮食加快速度往家跑。“军大衣”仍猛追不放, 还真向天空放了一枪。

二大娘打了个冷战, 可能是女性的本能想出的逃脱奇招, 她麻利地脱掉裤子, 白白的大屁股冲着追赶到跟前儿的“军大衣”哗哗撒了一大泡尿。

这突然出现的场面把“军大衣”造懵了。片刻, “军大衣”气喘吁吁地严厉吼道:“别来这套, 把脸转过来!”

二大娘原地一百八十度迟缓地转过身, 抬起了血葫芦似的脸, 一双恐惧掺杂着哀求的目光直逼“军大衣”。

“军大衣”哆嗦一下, 马上又镇定下来, 他把猎枪往地上一拄, 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麻绳, 恶狠狠地说:“把裤子给我提上, 让你跑, 非叫你蹲三年笆篱子!”

二大娘惊呆了:三年不回家, 孩子们不都饿死了?她打了个寒战, 后退几步哀求道:“大兄弟, 开开恩吧, 孩子们都要饿死了!”

“军大衣”看着血肉模糊的二大娘, 心有点软:“放了你, 那我就得替你蹲笆篱子, 除非刚才那枪打伤了你的腿, 要不我没法交代。”

突然, 二大娘疯了一样, 像一头愤怒的母狮扑向“军大衣”, 一把抢过枪。

“军大衣”当时吓傻了, 他怯生生地往后退着。

“咣”,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军大衣”睁开眼睛, 一片血光中二大娘飞了半截小腿, 一头栽到在地。血腥场面吓得“军大衣”目瞪口呆!

缓过神来,他不顾一切对二大娘施救, 他用细麻绳勒紧二大娘淌血的一条腿, 背起她就往附近的医院跑。

因为拿不出手术的钱,第七天的晚上, 二大娘拖着半条残腿爬出了医院,搭上一辆四轮车回了家。

一推门, 她惊奇地看到“军大衣”正给八个孩子熬大米粥, 见到这个场面, 她流下两行热泪, 她打断自己小腿的时候,也没掉下一个眼泪疙瘩。这回抑制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滚下……

“军大衣”不是农场职工,他是邻村一个光棍汉,是被农场雇来看青的。因为这样危险又得罪人的活儿,农场职工都不愿意干。

出事之后,“军大衣”内心的愧疚久久挥之不去, 他自责:为啥没把双筒猎枪的两发散弹都放完?为啥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枪能叫女人抢去?这老娘们儿太要刚,夺过枪应该对我开枪,打断的应该是我的腿……

“军大衣”把行李卷搬到二大娘家, 心甘情愿帮着抚养孩子。八个孩子都上学了, 二大娘对“军大衣”说:“闺女不上大学, 儿子上就中了。”

“军大衣”摇摇头:“我在老家养过蚕, 我琢磨好了, 到北山包个坡, 放两把茧, 趁一早一晚侍弄了, 一年能挣个六千七千的。”

二大娘不语, 转过身去。

九十年代, “军大衣”带动了当地养蚕, 农民富了, 县里成立了蚕业站, 还给每一个养蚕户配备一把双筒猎枪, 用以吓唬吃蚕的鸟,。二大娘坐在山头就能干看鸟的活儿。“军大衣”腾出更多的时间去侍弄承包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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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娘比正常人吃的苦多多了, 照顾孩子, 伺候“军大衣”, 屋里屋外不停地忙活, 拄拐杖不方便的时候她就爬着去做这些事情。

八个孩子相继大学毕业, 也成了家, 过年回来, 光孙子孙女就一地。可就在两位老人该享清福的时候, 二大娘晕倒不醒, 到医院一检查肺癌。二大娘说“不治了, 白花钱。”八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地不起来。

第一次手术, 花了十八万, 二大娘拒绝在省城住院等待第二次手术。

村里有钱的出钱, 有人的出人, 真心帮助二大娘。邻居李大妮虽是个寡妇但心肠热, 主动帮着“军大衣”伺候二大娘, 还给“军大衣”做饭, 洗衣服。她说:“二大娘是好人, ‘军大衣’是好人, 钱帮不上就帮个人手吧!”她实实在在的, 像二大娘的亲妹妹。

为筹集第二次手术费、化疗费, 八个子女有的卖房子, 有的卖首饰, “军大衣”还把蚕场兑了。

临上省城的头一天, 二大娘吃力的欠起身, 暗示着“军大衣”:“俺这一去不知道还能回来不?咳, 李大妮人好啊!”

“军大衣”说:“你想到哪去了?!”

二大娘沉默了一会又说:“俺和枪有缘哪!偷粮那声枪响俺一辈子都不忘。有那声枪响, 孩子一个也没饿死, 还认识了你这个好心人。对不起啊!拖累你三十多年了……”

“军大衣”强装笑脸:“你那一枪好厉害啊, 把我打‘傻’了!”

二大娘让“军大衣”把墙上的猎枪装上子弹, 在离家前她要冲着窗外的蓝天亲自放一枪。

“军大衣”满足了二大娘的要求。

二大娘平静地躺在炕上, 双手摸着光滑的猎枪, 好像自语:“听声音是李大妮来了, 接接去。”

二大娘把“军大衣”支走后, 眼前出现幻觉:太阳光灼热灼热的, 像无数根儿针尖扎在她脸上, 麻悚悚地疼。怎么?太阳又变殷红殷红了, 好像叫人放了血, 腥味刺鼻。又变了, 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 所到之处顿成火海, 蚕场着了, 房屋烧了……二大娘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与大地和天空融为一体, 变得一片通红!

“咣”!一声沉闷的枪响。

“军大衣”和李大妮进屋一看:二大娘右大拇脚指仍扣着扳机, 枯瘦的胸口一片焦糊, 而蜡黄塌陷的脸颊却泛起一抹淡红, 看见他们进来, 二大娘渐渐合上的干瘪眼窝淌出两滴幸福的清泪。

《当代小说》2011年第5期

来源:齊魯青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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