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视剧《北上》定档央视一套，消息一出，官方媒体、地方公号及各自媒体等步步紧追，“北上”两个简单大字把不少手机刷得发烫。据说首播收视率是硬铮铮的3.537%，不但打破了“近两年剧集首播日实时收视率纪录”，也超越了此前不少热播剧。这确实令人高兴，江苏各地尤其如此，
电视的归电视，小说的归小说
——关于电视剧《北上》
文 | 李徽昭
电视剧《北上》定档央视一套，消息一出，官方媒体、地方公号及各自媒体等步步紧追，“北上”两个简单大字把不少手机刷得发烫。据说首播收视率是硬铮铮的3.537%，不但打破了“近两年剧集首播日实时收视率纪录”，也超越了此前不少热播剧。这确实令人高兴，江苏各地尤其如此，这几日朋友圈，淮安、苏州、扬州乃至连云港、无锡，这些与运河、与电视剧、与原作者稍有关联的地方、单位，都以可能的方式在蹭热度，相关商家更是竭力营销，试图接受这泼天的电视剧流量“富贵”。这波流量由何而起？我觉得，既离不开徐则臣对运河的穿越性书写及其获得“茅奖”，也与申遗后各地对运河文化持续重视有关，更是有关机构文化产业抉择的直接结果，是他们嗅察到小说《北上》的时代含金量，进而重金投入，拍出了这部播出即叫座的电视剧。
从首播四集来看，运河边日常生活场面感、视觉性都很到位。首集序幕以灰黑画面呈现小波罗运河之缘，为运河主体叙事奠定历史文化底蕴。随后谢望和、夏凤华等几个孩子主导的镜头流动明快畅达，与运河船舶来往穿梭交替互动，在孩子、船只的交叉流动与映照中，凸显了时空与人际代谢而运河长流不息的审美体验。这一系列明度极高、视觉快速转换的动态画面，颇为精准地强化了电视艺术性，也就是声音画面塑造的直观感受。电视艺术本就有其依赖电子技术和实在空间的现代特质，场景选择、镜头摇移、声影特效、画面剪辑等等，这些物质化的技术运用是电视艺术的立身之本。几集看下来，可以明显感受到，和电视剧《繁花》一样，那种影音裹挟下的视觉架构，确实给予受众不一样的审美经验。当然，《北上》前几集也有其剧情琐碎、人物零散的可能局限，但就物质性、技术性而言，从《繁花》到《北上》，可以看到中国电视艺术在不断进步。
那么，依赖物质性、技术性的电视剧《北上》，具体实在的场景空间在哪里？这或是考察《北上》电视剧的一个重要问题，毕竟石板街道、船舶来往的画面是视觉感受的第一要素，是电视剧《北上》运河画面的核心所在。我们知道的是，该剧拍摄地在昆山，并在扬州等地有不同取景。江苏确实把运河文化的理念得很好，运河申遗发起城市为扬州，重要节点城市也贯穿江苏南北，扬州有中国大运河博物馆、淮安有漕运博物馆，还有大大小小、类型多样的运河相关展馆散布各地。不仅如此，运河沿岸灰瓦白墙的老街旧巷，货船来往的河道码头，无不彰显江苏的运河文化魅力，这种鲜活的运河物质存在，迥异于模件化、工业化的摄影棚或影视基地，是《北上》电视剧物质感、艺术性的立足基点。
所以，看电视剧《北上》，最为直观感受的是那些实质性存在的江苏运河文化。烟火院落、青石板路、河岸船舶等，具象化地吸引着你的眼睛，河岸叫卖、长鸣汽笛、喧嚣院落，冲击着你的耳朵。物质化、技术化的音影塑造了受众独特的身心体验，从而与原著小说的语言文字阅读形成特别大的反差。小说原著以语言文字建构空间化的意象、物象，与电视艺术的物质性、技术性明显不同（故事也完全异样），我们不能也不应把语言思维、阅读经验与声影动画观赏混为一谈。况且，电视除了是技术性、物质化的工业产业外，还是集体作业的产物。大家可以看到，电视剧结尾排列了编剧、导演、美工等一长串浩浩荡荡的名单，他们无一不影响电视剧的制作效果，而小说《北上》的制作者，只有手工匠人一般的徐则臣一个（因《北上》写作，我曾借阅丹麦Frits Holm《我为景教碑在中国的历险》给徐则臣，上面有不少关键批注，可见文献工作之细）。
让电视的归电视，让小说的归小说，这是我们看电视剧《北上》首先要确认的必要前提。客观而言，不但电视艺术本身有其独立性，单就编剧而言，也有其不可忽视的独立性。作为茅奖作品改编者，编剧既要依赖原著故事框架、回应文学主题，也要对投资方负责，更要直面凡有眼耳皆可欣赏的普罗大众。而小说家则更多地面对个体内心，他完全可以、也必须要一意孤行。面对《北上》电视剧，我们无需把小说中的人物身份、性格与运河故事投射到电视剧中，也不必用电视的故事情节来考量小说。我们可以在享受电视画面影音的间歇，返回徐则臣精心架构的小说审美中，在电视与小说之间打探二者共同的运河文化，凝视时代背后的人间烟火与世态人情。
回到《北上》的命题，是谁在“北上”、为何要“北上”？小说中是外国人小波罗，他带着异域的全球性眼光，沿着运河“北上”，要求认知一个异质于自我的新文化。因此，《北上》的主题或是还原一个由世界奔涌而来的中国现代面向。何为现代中国，就是要像小波罗一样，大胆放开我们的心与眼，不断地“到世界去”。实际上，我们都可以说是改革开放的孩子，改革开放后，我们才能放开脚步到世界去，也才拥有了对运河的重新观照与打量。因此，“北上”就是要“到世界去”，这是江苏、也是当下中国应该做的事，而这，其实也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核心标征。尽管电视剧《北上》带有年代剧、青春剧的某些特征，但也内在地呼应了全球化变革中的时代大潮。2000年以来，全球化不断加速，几代人都离家漂泊谋生与闯荡，电视剧《北上》的“京漂”故事，正在不同意义上契合着变动中的社会现实，也呼应了小说《北上》的时代审问。
作为原著作者成长地、电视剧主创地、运河文化主阵地的江苏，我想我们应该在电视的音影感受中，重新把目光聚集到小说《北上》，反躬自身地审问，到底该如何处理好电视剧《北上》与原著、与运河文化的应有关系？这可能是应该要特别关注的事。我们或许会意识到，京杭运河自北向南流经江苏八市，绵延790公里，2500多年来，河水长流不息，早已不是古旧的河水，但运河河道大致还是那些河道。所以，《北上》不只是“北上”漂泊的简单故事，运河不应只是《北上》故事的皮毛，而是内蕴着历史文化的现代审问与时代思索。
电视剧中，王学圻饰演的周一仆，不断穿插讲述运河的历史过往，长鱼面、戏曲等运河文化也时或出现，这些都在视觉意义上传递了运河的历史文化特质。但不能只止于这些，历史文化应该附着到人物性格、心理与行动上，带有文化包浆的运河故事才能打动人。所以，还需追问的是，在《北上》电视剧扩散运河文化影响、激发相关兴趣与关注后，由小说与电视《北上》共同发端的文化建设之大河大道，还应该、还可能往哪里去？喧嚣的电视流量之后，这一有关运河的文化流量能否如运河之水绵绵浩渺、持续长流？我们又该如何让这条历史之河清澈地奔向未来？这才是我们应该要正视与直面的问题吧。
（个人简介：李徽昭，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扬州大学江河文艺研究中心主任，著有《到世界去：徐则臣小说及其时代》《审美的他者：20世纪中国作家美术思想研究》《当代作家十六谈》等多部）
【相关图书】
书名：《到世界去：徐则臣小说及其时代》
作者：李徽昭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8月
徐则臣小说在个体、时代与世界之间迂回往还，是一代人精神震颤的审美结晶。《到世界去：徐则臣小说及其时代》是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评论家李徽昭的最新文学批评著作，以徐则臣小说为中心，宏观阐释其跨越代际的世界性、世界意识，发掘其作品中女性与知识分子形象的多重意指，进而考察徐则臣诸多重要文本，归纳其不同的时代表征，并由对话访谈呈现徐则臣的个人经历、文学观念与时代认知。
本书试图将宏观与微观阐释结合，杂糅文本与学术探讨彼此呼应，时代省思与审美阐释相互交织，对徐则臣小说及其所处时代进行一次互动研究的新实验。
编辑：王若凡
李泓钰
二审：王淑红
三审：胡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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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十月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