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投生新世界的哪吒，搅动电影市场的海洋，以排山倒海之力，迅速登顶票房史的巅峰。究其成功的魔力，让人想起《孙子》留下的秘笈：“以正合，以奇胜”——从特效的精彩展现到故事的曲折展开，从主人公的勇毅刚正到剧情主线的惊天逆转，所谓“奇正相生”，演绎了一个现实而又魔幻的世

哪吒如何从颠倒的世界重生？

胡春雨

投生新世界的哪吒，搅动电影市场的海洋，以排山倒海之力，迅速登顶票房史的巅峰。究其成功的魔力，让人想起《孙子》留下的秘笈：“以正合，以奇胜”——从特效的精彩展现到故事的曲折展开，从主人公的勇毅刚正到剧情主线的惊天逆转，所谓“奇正相生”，演绎了一个现实而又魔幻的世界，讲述了一个浴火重生的故事。从视觉感受到心灵感受，为现代观众摆上了一道饕餮盛宴。

其实这些年很少进影院，这次本来也是跟着凑热闹。因为印象里的中国电影，除了阴谋就是暴力，喜欢搞些脑筋急转弯或者辣眼睛的把戏，少不了打上冠冕堂皇的旗号，比如《满江红》之类，把抽筋剥皮、奸杀美女的好戏合法化。中国市场这么大，赶上春节档弄好了可以大赚一笔。倒是偶然在电视上看到的美国大片直击心灵，比如《狮子王》《阿凡达》，虽然同样离不开阴谋与暴力，但没有记错的话，《狮子王》的背后是莎士比亚的名剧，《阿凡达》则有对文明与生命真谛的思考，不仅画面是美的，爱情是美的，天真醇厚的史前状态也是美的。看来在市场经济时代，票房收入和文艺精神的关系，是制约电影行业生存发展的基本矛盾，中国电影要想取得好莱坞那样的世界影响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哪吒投生今世，难免带着时代印记，能够挖掘中国元素创造世界票房奇迹，无疑是一大进步。

哪吒闹海，天翻地覆，同样是一个阴谋与暴力的故事，画面风格同样偏于惊悚而非唯美。只不过魔幻世界的哪吒，直面现实世界的魔幻，譬如挣扎在现实世界的人们，既然不甘沉沦，只能在抗争中超越生死，方能赢得一线生机。于是，剧情中不少经典台词一时广泛传诵，譬如“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言壮语，体现了崇尚个人奋斗的时代精神，拥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力也就不愧魔童转世了。比起借用岳元帅的《满江红》，作为神话人物的哪吒有了更大腾挪空间，随着剧情的展开，仙与魔、善与恶的世界也颠倒过来。当人们历尽磨难杀开血路，却发现“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世界的真相愈发令人惊悚，然而哪吒所以重生，是因为心中无法扑灭的真爱。这是一组剧烈的也是真实的矛盾，直面现实生活的伟大与悲怆。

故事的讲述，从哪吒重生开始。大凡一种精神存在，只有与肉身结合才能获得生命，在现实的磨砺中实现最高可能。剧作紧紧抓住了这个宏大话题，让剧情比起来更有深度。其过人之处，善用剧情的反转、幽默的表达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毕竟对电影行业而言，赢得观众乃投胎市场的关键一步，纯粹的美学或者哲学思考，就止步于精神存在了。譬如太乙真人的形象，一反传统的仙风道骨，袒胸露腹好似弥勒，酒肉穿肠类似济公，配上一口相声式的方言逗人发笑。而制作哪吒肉身的藕粉，小作坊式的加工过程让人想起食品卫生问题，看了会心一笑。纵观剧情的打磨，可谓精雕细刻而又不露痕迹，从一开始就抓住了观众的兴趣。贯穿主题的展开，剧情大量使用类似手法，与精美的现代特效一起，为影片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剧情的反转，在仙界与魔界的二元对立中展开。在妖魔的世界里，我们看到混迹江湖的土拨鼠，看到了灵魂丑陋的石矶娘娘，把持着各自的一亩二分地，莫非现实世界的影子。而申公豹一家栖隐山林，力图通过艰辛的修炼获得正果，实现命运的逆袭，却无一例外成为捕妖队无情剿灭的对象，甚至被用作晋升仙界的投名状。围绕陈糖关的存亡，一场惊天阴谋在惨案中层层揭开，无量仙翁老奸巨猾的真面目，终于暴露无遗。所谓捕妖队，不过是用来清除异己、炼制仙丹的手段，不外乎打着替天行道或曰普世价值的旗号，为培植个人力量、实现个人野心铺平道路。在善与恶、真与伪的幻灭里，折射了人类历史一再上演的骗局和悲剧，让主题在打打闹闹中更加深化。

而哪吒和他的战友抗拒这一切的，并不是什么拯救地球的大口号，也不是兼济天下的大理想，只是作为普通人的亲情与友情，这恰恰出于人类善良的天性，是中国文化里美德的起点。芸芸众生，未必都有那么多天下情怀，却不能没有为命运抗争的勇气，这里面恐怕有作者的经历，也不难引起观众的共情。为了突出这一主线，剧作不惜一再煽情。依靠这股不可磨灭的力量，哪吒和被镇压的龙族一步步在绝望中觉醒，在沉沦中反抗。图穷匕见之际，无量仙翁凶相毕露，不仅魔法般将乾坤玩弄于股掌，而且就像根深蒂固的大树，形成难以撼动的势力。部分狡黠而卑微的龙族成员，也选择了卖身投靠。最终，面对母亲的陨落、出路的断绝，哪吒在生命深处燃起仇恨的烈火，彻底放下死亡的恐惧，战胜强大的对手，由此铸就了肉身，蜕变为挑战未来的少年。回想从《西游》到《聊斋》，魔幻的魔力总是来自现实的关照，与其说是浪漫主义，不如说是现实主义。

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但并未戛然而止，似乎隐藏着一条更深的主线：即将到来的封神大战。这应当是一场终极之战，也是哪吒故事的主要出处——在《封神演义》里阐教与截教的对立，对应着人世间顺天应人的汤武革命与倒行逆施的桀纣暴政，把影响至为深远的殷周之变，演绎成神仙斗法的精彩故事。在哪吒抗争的现实世界里，善与恶在腾挪转变中复归混沌，不会是简单的二元对立。但无论古今中外，是非之心、善恶之念，永远是制约人类社会前行的两极，在心性中演化出无形的价值观，超越有限时空奠定文明的之基，这里面有中国人的根本信仰，被称为“道”。譬如中国文化里有神佛必有妖魔，西方世界里有上帝必有撒旦，同样用魔幻的故事阐释了这对矛盾。

投射到封神故事里，是阐明永恒之天道还是截取一时之机会，抑或信仰公理还是迷信力量，体现了不同的价值观念与路径选择。如果阐教只是迷信阴谋与暴力，丧失了对天道或曰宇宙秩序的坚守，就不是永恒的仙而是坠落的魔。一部影片成就它的伟大，不仅是出色的技术应用和艺术表现，最终要向观众阐扬自己的价值观，才能真正感动世界。相信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哪吒已经成长为少年，在未来的磨砺中会有更大修为，完成由魔而仙的飞升。

走出电影院，看到墙上悬挂着昔日好莱坞电影的经典剧照。无论英俊的绅士还是温婉的淑女，都是那么美，哪怕他们已经老去，却依然透过时空打动观众的心灵。而我们的哪吒，还年轻。

黄帝四七廿二年仲春思农于海右鹊华堂

来源：潇洒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