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吃下了定心丸的西蒙暗想：“Ok，接下来我准备打造一个城市”（他的原话是“build a city”）。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中二，也颇令人困惑：《火线》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它的故事就发生于真实存在的巴尔的摩，而非虚构的哥谭市、君临城，这要怎么打造？
《火线》编年史（12）：少年杀人（下）
第十三章
“打造一个城市”
《火线》第一季首播时平淡的收视率，让大卫·西蒙对续订没有抱任何希望，他当时的想法是，“就算《火线》在之后被取消了，至少这13集讲的故事是完整的”。
幸运的是，当第一季播出了五、六集后，HBO同意他再拍一季。
吃下了定心丸的西蒙暗想：“Ok，接下来我准备打造一个城市”（他的原话是“build a city”）。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中二，也颇令人困惑：《火线》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它的故事就发生于真实存在的巴尔的摩，而非虚构的哥谭市、君临城，这要怎么打造？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曾在第九章里提到，西蒙写《火线》第一季的时候，就因为受《当工作消失时》一书的影响，准备在第二季里讲述与巴尔的摩的工人有关的故事。“打造一个城市”，可以具体地理解为他想要在警察制度和黑帮组织之外，再塑造一个巴尔的摩的工人体系。毕竟这座城市里除了毒贩和警察，其他的人也在奋力地活着。
不过，尽管获得了续订，西蒙想要实现他的设想仍非易事。
他的老搭档艾德·伯恩斯就对“打造一个城市”的主意提出了异议，身为前警察的伯恩斯认为，第二季应该继续深挖毒品战争本身，而不是另起炉灶。HBO的高管也提醒西蒙，不要丢下第一季的故事。
为了说服这些与《火线》关系最直接、密切的人，西蒙需要做的是把这一设想细化、深化：既然要拍工人，那么要拍哪个工种呢？要知道，巴尔的摩是美国最早发展工业的几个城市之一，市里的工业博物馆至今保留着当年的厂房、吊塔和烟囱。
（巴尔的摩工业博物馆，在《火线》第三季第五集里也有短暂出镜（下图））
西蒙最先瞩意的是汽车行业，因为他在构思第二季时，曾参考过一部以汽车厂工人为主角的电影《蓝领阶级》。这部1978年的片子是上一章里引用过的《黑色电影札记》的作者保罗·施拉德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施拉德本人也是电影的编剧之一。
《蓝领阶级》的海报上写着一句话：“公司制造了汽车，摧毁了人（The company builds cars and destroys men）。”海报上的三个主角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半蹲在两辆汽车中间，这两辆汽车又正好构成了一柄F型扳手的头部。
于是这幅海报既可以理解为三个主角在车间里生产汽车，也可以理解为三人在两辆汽车形成的狭窄环境中躲闪腾挪，但如果空间继续被挤压的话，必将有性命之虞。而联系到海报上的那句话，第二种解释显然更为贴切。
《蓝领阶级》所讲的，就是这样一出悲剧。切克汽车工厂的管理层既黑心又虚伪，监工时不时地催促、责骂，发的薪水只勉强够维持日常开销。厂里的自动贩售机投币后永远掉不出东西，工人的储物柜坏了也无人修理。
一天，三个工友决定去偷工会办公室的保险箱，他们这么做一是为了钱，二也是想报复工会的头头们。哪知得手后，他们竟发现了工会高层借高利贷的内幕，而被抓住了把柄的工会也露出了凶残的獠牙，他们用监工的职位引诱其中一人反水，又设计杀害了另一人。
三人原本亲密无间的友谊也走到了尽头。
在电影结尾处，有一个逐渐推进的空镜头，画面中间是一块牌子，上面显示着1977年的汽车制造量为五百二十多万辆。工人们生产了数量如此庞大的汽车，可影片中他们却一无所得，甚至丢掉了尊严和性命。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境况，直到数百年后仍在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上演。
《蓝领阶级》的故事发生在美国曾经的汽车之城底特律，而巴尔的摩也有规模庞大、历史悠久的通用汽车工厂。该厂建立于1934年秋，次年正式投入生产后，一直马力十足。《蓝领阶级》的一个大背景是，七十年代由于石油危机，美国汽车工业遭受重创，再加上日产车也进入美国市场，底特律的汽车产业开始走下坡路，这也是电影里工会借高利贷的原因之一。
但即便是在那段时间，巴尔的摩的通用汽车工厂仍拥有7000多名工人，且依然在蓬勃发展。
（巴尔的摩地处切萨皮克湾以西，其内港是大西洋沿岸的重要海港。因此除了汽车制造业外，汽车运输业也一直相当发达。去年3月，港口的一座大桥被一艘集装箱船撞塌，港口被迫关闭了两三个月，对全美的汽车供应链都造成巨大影响。）
西蒙联系了通用汽车工厂，想要借他们的场地拍摄，却被对方婉言谢绝。他又想到了巴尔的摩规模更大、历史更悠久的伯利恒钢铁公司。
伯利恒钢铁成立于十九世纪，曾是美国第二大钢铁公司。在二战期间，伯利恒下辖造船厂的船坞以一个月左右一艘的速度建造了数以百计的货轮和军舰，帮助美国赢得了二战的胜利。不过伯利恒也没有同意西蒙的请求。
（西蒙当初找到这两个工厂时，它们都尚在正常运作，但没过多久，伯利恒钢铁便宣告破产，位于宾夕法尼亚的总部被收购后，改建为一个大型艺术中心，而通用汽车工厂关闭后，则被亚马逊公司作为仓库（上图）。在新时代里，它们都找不到承载自己的船）
西蒙两番碰壁，正自犯愁，伯恩斯却说出一席话来。原来，在《火线》第一季的结尾，男主角因为得罪了领导，从凶案组警探被贬为水警，而水警能直接接触到的，就是巴尔的摩港口的码头工人。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伯恩斯虽有时与西蒙意见不合（在第一季结尾，两人也对剧情走向有了分歧，详见上一章），但也是能放下成见，为大局着想之人。
其实，第一季里男主角去当水警这段情节，正是伯恩斯想的。
不过他当时之所以这么编排，只是因为他小时候，父亲买了一艘22英尺（约6.7米）高的船，还会带他去切萨皮克湾钓鱼——这件事听上去很温馨，但对小伯恩斯而言却一点都不愉快。因为这艘船的引擎有问题，一过了中午，船舱里就又闷又热，还有股柴油的味道。因此伯恩斯决定把男主角也“发配”到船上当水警，没想到这个决定后来竟派上了用场。
有了这个大方向，西蒙等人便在巴尔的摩寻找肯和他们合作的港口。但此时“911事件”刚过，国土安全部对巴尔的摩各个港口查得很严，很多港口的负责人不愿在这个当口节外生枝，因此均未答应。
幸好巴尔的摩南部有个叫蝗虫角（locust point）的地方，当时还有一部分未被使用，港口方面便允许他们在那里搭建场景拍摄。
此事虽然谈妥，但西蒙心中对《蓝领阶级》里的汽车厂和伯利恒钢铁仍念念不忘。在第二季第一集开头，《火线》的男主角和他的新领导在船上看到伯利恒钢厂时有一番对话。两人的长辈都在那里工作，也都于七十年代失业。这一相似的身份，或许预示着男主角和新领导属于同一阶级（阵营），因此在水警部门里也不会像在凶案组一样被领导刁难。
而《蓝领阶级》则被西蒙“藏”到了2018年的《堕落街传奇》第二季第五集。在这集开头，一个皮条客独自在影院里观看这部电影。
在第二季开拍之前，光是选题和选址都费了这么多周折，足见这一季在整个《火线》系列中的特殊。第一、三、四、五季里涉及的毒品战争、政治选举、学校以及报社等等内容，都是西蒙和伯恩斯在拍《火线》之前就接触过、了解过的“老本行”，而港口对于他们却是全然陌生的事物。
两人依照以往的习惯，先实地考察、后闭门写作。他们和一众调研员在码头受到了上至工会领导，下至普通职工的热烈接待。
双方推心置腹，日渐亲近，西蒙等人也在这一过程中找到了《火线》第二季的切入点。
（未完待续）
来源：眼镜蛇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