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3年的上海，万籁鸣坐在北京西路一间老式洋房的办公室里，桌上摊着一份苏联动画《灰脖鸭》的胶片。这位曾以《铁扇公主》震撼亚洲的动画人，此刻眉头紧锁——

中国动画简史3：上海美影厂为何喊出了‘不模仿迪士尼，不走苏联老路’的口号？

1953年的上海，万籁鸣坐在北京西路一间老式洋房的办公室里，桌上摊着一份苏联动画《灰脖鸭》的胶片。这位曾以《铁扇公主》震撼亚洲的动画人，此刻眉头紧锁——

他刚接到任务，要为新中国的儿童创作“社会主义动画”。但问题摆在眼前：模仿苏联的写实风格，还是延续自己擅长的神话改编？

这个困惑在1957年迎来了转机。这一年，国家将分散在上海各处的动画人才集中起来，成立了中国第一家专业动画制片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简称“美影厂”）。

首任厂长特伟在成立大会上说了句狠话：“中国动画要是跟在苏联和迪士尼后面爬，永远只能是条尾巴！”这句话成了整个50年代中国动画人的行动纲领。

美影厂成立之初，确实走过一段“学生路”。1950年的《谢谢小花猫》还带着明显的苏联痕迹：写实的动物造型、直白的阶级斗争叙事。但到了1955年，情况悄然改变。

特伟带着团队去敦煌采风，莫高窟壁画上飞天的飘逸线条让他们豁然开朗。回上海后，他们创作了《骄傲的将军》，片中大将的脸谱化造型直接脱胎于京剧，动作设计借鉴武生招式，连背景音乐都用上了锣鼓点。这部动画后来被称为“中国学派”的开山之作。

当时的美影厂像个艺术实验场。1955年的木偶动画《神笔马良》，把福建提线木偶的关节活动精确到毫米；1956年的《乌鸦为什么是黑的》原本想用水墨风格，却因技术不成熟临时改用单线平涂，结果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被误认为苏联作品——这个乌龙事件刺激了团队加速研发水墨动画技术。

1955年的木偶动画《神笔马良》

在国营体制保障下，动画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创作自由。国家按计划拨付资金，艺术家不用考虑票房压力。1958年，万古蟾带着剪纸动画《猪八戒吃西瓜》冲进厂长办公室：“给我三个月，我把民间窗花变成会动的画！”

特伟当场批了8000元经费——这在当时相当于普通工人20年的工资。这种不计成本的投入结出了奇果：

1958年，《猪八戒吃西瓜》开创剪纸动画，窗花艺术的镂空美感首次在银幕流动；

1959年，《渔童》用象牙雕刻般的细腻笔触，还原杨柳青年画的吉祥纹样；

就连给儿童看的科普动画《小鲤鱼跳龙门》，背景里都藏着宋代山水画的皴法笔意。

美影厂汇聚了当时中国最顶尖的艺术鬼才。漫画家张光宇从香港北上，为《大闹天宫》设计出糅合戏曲脸谱与明代版画的美猴王；作曲家吴应炬把云南民歌改编成交响乐，让《牧笛》里的水牛踏着音乐节奏吃草；摄影师段孝萱为拍出水墨晕染效果，甚至把摄影机倒装在天花板上拍摄……

这些创作背后是严苛的匠人精神。1959年制作《济公斗蟋蟀》时，木偶师傅为了蟋蟀触须0.1毫米的颤动，连续72小时调试关节；《小蝌蚪找妈妈》的齐白石风格原画，每帧都要经过北京画院三位大师联审。

光有艺术情怀还不够。当时中国被西方技术封锁，动画人只能自己捣鼓设备。1953年，段孝萱用医院X光片代替进口赛璐珞，发现效果意外的好；1957年，钱家骏团队把幻灯机改造成多层摄影台，实现了水墨动画必需的叠加透视效果。这些土法创新，为1960年代的水墨动画革命埋下伏笔。

到1959年建国十周年时，美影厂已形成完整产业链：北京负责剧本审查，上海专注制作，长春电影制片厂承担洗印。

这种计划经济模式虽保障了艺术质量，但也不可避免地埋下了一些隐患——当1980年代市场经济大潮袭来时，这套体系显得笨重迟缓。

但无论如何，1950年代奠定的“民族化”基因，至今仍是中国动画最鲜明的胎记。

来源：大象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