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哪吒是妖、龙族是妖、申公豹是妖,最后连无量天尊现原形也是树妖,他们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活生生的一场神怪世界的大内卷。活脱脱暗喻了当下严重内卷的社会竞争。面对内卷,微短剧以穿越成就着一心躺平的白日梦,而电影《哪吒》则奋力扬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大旗,宣扬积极向上
哪吒是妖、龙族是妖、申公豹是妖,最后连无量天尊现原形也是树妖,他们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活生生的一场神怪世界的大内卷。活脱脱暗喻了当下严重内卷的社会竞争。面对内卷,微短剧以穿越成就着一心躺平的白日梦,而电影《哪吒》则奋力扬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大旗,宣扬积极向上的战斗意志,以至激烈到《哪吒2》竟激烈到“宁可我死,也必须让你死”的誓不两立的程度。
然而,《哪吒2》看下来,整部影片除了震撼于它的动画制作效果之外,剧情总有些不够沉浸过瘾、人物有些不够特别感染动人、主题有些不够反复咀嚼。而细思极恐,在所谓仙与魔之间、在哪吒与无量仙翁、申公豹、龙族之间,激烈对抗的表面精彩之下,猛然发现依然沉迷着当下社会所迷漫着的逃避现实的躺平心态与白日梦。
情节逃避冲突
在《哪吒2》中,陈塘关遭龙族屠城。因为此,哪吒与敖丙割袍断义,与东海龙王敖光杀得不可开交之际,幸亏申公豹慧眼如炬,及时带着哪吒的父母及时赶到,几方势力秒速化解误会,瞬间整合一体,共同对付一切的始作俑者大反派无量仙翁。
表面上看,借由申公豹的一番神操作,影片戏剧冲突成功地聚集在了正反两派对决,但却与戏剧冲突的本质与张力背道而驰了。
戏剧冲突的本质与张力在于人物的两难选择。好与坏、善与恶之间是不存在选择问题,更谈不上冲突与张力。两种好、两种善之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冲突,其中愈难取舍则冲突的张力就越大。
回到影片《哪吒2》,如果抛开申公豹的慧知慧觉,事态会如何发展?哪吒为列入仙班,搭救敖丙,结果杀了申公豹的父亲和弟弟;而申公豹为报仇招来龙族屠了陈塘关百姓;如此设计一下子将几个主要人物都推进了两难境地,哪吒面对龙王敖真,既是屠城百姓的仇敌又是生死好友的父亲,他该怎么办?申公豹面对哪吒,同样是受无量天尊欺压的同道,却杀害了自己的至亲,他该怎么办?敖丙对哪吒,自己的父亲杀了屠了好朋友的家园,他该怎么办?看似无解的两难之境,不仅造就了实实在在的冲突并将张力直接拉满,这才叫戏、叫故事,人物的决择才动人心魄。否则即便打斗场面再激烈玄酷,情节也不会出彩,反显拖沓。
不知是否是无力解决极端对立和两难的剧情冲突,影片《哪吒2》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用申公豹的嘴,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让人不免要大呼不过瘾了。此外,影片也藏有不少微短剧中所贯用的“碎片化”手法,暗喻现实并非固化的顽石,而是充斥着不堪一击的罅隙与病圬,并以屎尿屁等粗鄙的小噱头加以肆意嘲讽,制造“弹幕”式的狂欢效果,以示不屑为伍,实则只是为自身“习得性无助”的逃避心态套上了一件桀骜不逊、特立独行的马甲。
人物逃避情感
哪吒的励志成长离不开情感线的激励,他与父母之间、与敖丙之间的情感互动,无疑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故事既讲求意料之外的人物行动的情节突转,又必须情理之中的对人物行为动机的情感发现,并且只有将两者捆绑在一起,让它们先后紧接着发生才能产生出足够戏剧效果。
《哪吒2》的三幕结构中,三个关键情节点却都没能得到情感的支持,不是没有而是缺少必要的揭示与彰显,以至整个故事给人感觉外在情节精彩有余而内在内生动力不足。
第一幕结尾,哪吒决定去玉虚宫叁加修仙考核,这对于哪吒而言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违心决定,而促使他两难之中如此选择的原因是为了讨得琼浆玉液救敖丙重塑人形,因为在《哪吒1》中敖丙是为救哪吒而肉身受损的。遗憾的是,影片对于这样一个选择背后所隐藏的重情义的普世情感动机没有做足够的铺垫和表现。
第二幕结尾,哪吒面对陈塘关遭龙族屠城的惨状,愤然离去。影片中的众人并观影群众都以为他是去找龙王算账,结果却是去打石矶娘娘。这样的情节反转貌似突兀,但在后续情节中,大家才最终明白,哪吒是要坚持完成修仙考核,为敖丙求得琼浆玉液,还清人情,再义无反顾地去战龙王。如此设计成就了情节的悬疑,却使得有情有义的情感动机揭示得过晚。
第三幕高潮前,哪吒母亲不顾疼痛,抱着浑身是刺的哪吒,给他最后的爱抚,然后随风而逝。很多观众反应这是影片最打动人的一刻,很多人还为此落泪。也正是这一刻激励哪吒奋起一博,冲破天元鼎,打败了无量天尊。可惜的是,这一刻在银幕上停留的时间还是有些短暂了,也缺少更为煽情音乐,以及贯常该有的母子情深的闪回镜头,让人感觉情绪渲泄得还不够过瘾。加之哪吒声嘶力竭的表达又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这份难得的情绪价值。
不知是否是不擅体味和表达人物的各种感情,影片《哪吒2》只在第一幕哪吒出发时,母亲求抱而他所做出的忸怩举止,成就出了一抹不经意间的自然真情的动人流露。而面对母亲随风而逝,哪吒的真情独白表露出来的矛盾心态,一方面他们需要来自家庭、朋友甚至爱人的感情呵护,一方面又将之视为一种感情账,因焦虑无力回报而自我赋予了漠视与逃避的心理“防御机制”。
主题逃避和解
如果说《哪吒1》是关于一个“坏孩子”的生存故事的话,它的主题就是自我接纳,应和了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延续《哪吒1》的“坏孩子”的生存观,《哪吒2》讲的是“坏孩子”的成长故事,它的主题就是龙王敖最后对儿子敖丙讲的那句话,“走自己的路”。
无论是命运的无常,还是世界的对立,应该说两部《哪吒》都触及到了人的普世困境。而故事所追求的普世主题是面对无常命运或对立世界,人如何做更好的自己、如何获得幸福。这就是对人而言的所有行动背后的善目的。这样的善目的是一种可实践的幸福,它存在于人与命运、人与世界的一种和解,是双方达成一种既合乎主体目的又不违背客体规律的的一种适度、一种和谐融洽的生存状态与发展趋势。
而无论《哪吒1》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哪吒2》中的“走自己的路”,两部电影将人的生存和成长的所能获得的幸福感全部压在了人的主体意志一边,对客观世界摆出一副决不妥协的姿态,将双方的对立直推到了一方彻底战胜另一方的极点。然而,如此“从来生死都看淡,专和老天对着干”的壮举,最终总难免是要以英雄的牺牲而成就出悲剧主题的,并以此制造出怜悯与恐惧、崇高与景仰的艺术效果。但《哪吒》不同,借助神仙的不坏之身和复活能力,影片消解掉了悲剧性(也不希望悲剧性),死亡仿佛就是经历了一场轻飘飘的“穿越”,传递给观众微短剧式的虚假白日梦,而不能从中反复咀嚼和回味那种可实践的幸福。
可实践的幸福来自于人的行动选择,而好的行动选择又因由于对主体欲求的正确把握,对主体欲求的正确把握又来源自对客观世界的真实认知。影片《哪吒》片面强调自我和解、自我接纳,而不是与世界的和解,相反将两者的极端地对立起来,甚至不惜刻意歪曲和放大现实的不合理、不公正性。《哪吒2》更是将社会的育人体系暗喻为屎,将鉴识人才培养标准暗喻为屁,将激励机制暗喻为尿,尤其将人在现实社会中的上升通路暗喻为一场所谓的“修仙考核”,不仅制造残酷竞争的内卷,尤其还为权力操控沧为了虚伪冷酷的“吃人”(炼以成丹丸)机器。以此为哪吒的不妥协、不和解的行为做足“合理化”的铺垫。而这样的认知明显流于极端化、情绪化、片面化、负面化,不仅站不住脚,也取信不了观众。
不知是否难以客观理性地形成对现实世界的观照,影片《哪吒2》的故事世界充斥着自我服务性的偏见,以至于故事主题无力通过剧情的三幕结构走通由正题到反题再到合题、由普遍到特殊再到单一的完整揭示。
“我命由我”还是“我命由天”?影片《哪吒2》中我们看到的只有哪吒一个人在殊死战斗,而暗地里隐藏着的却是一种躺平的心态,逃避冲突、逃避成长、逃避理性,成就起的是一场虚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日梦。
来源:说似一物即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