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年初一上映的《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是春节档备受观众期待的影片之一。在《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的基础上,《封神第二部》实现了故事情节上的续写和主题上的递进,进一步夯实了《封神三部曲》作为一个电影大IP的地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所包含的中华传统文化元素之
大年初一上映的《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是春节档备受观众期待的影片之一。在《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的基础上,《封神第二部》实现了故事情节上的续写和主题上的递进,进一步夯实了《封神三部曲》作为一个电影大IP的地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所包含的中华传统文化元素之丰富,让《封神第二部》在第一个“非遗春节”上映有了更为特殊的意义。与此同时,影片的高度类型化及其所运用的最新科技,也使它成为中国电影发展进程中积极进行工业化探索的标志性作品。
正值《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热映,记者采访了《封神三部曲》导演乌尔善。
“家对他所意味的,不但是故土、人民与情感,也是他坚守的善良和正义,他要付出最大的代价去守护它”
记者:我们知道《封神三部曲》是同步拍摄的,篇幅巨大,故事磅礴,三部曲故事结构的切分是如何实现的?
乌尔善:《封神三部曲》依照了《封神演义》《武王伐纣平话》的基本结构。《封神演义》原著前三分之一讲的是纣王无道、黄飞虎归周;中间三分之一讲的是三十六路伐西岐、西岐保卫战;第三部分讲的就是武王伐纣、姜子牙封神,总体是很均匀的3个等分。《武王伐纣平话》也是分上中下三卷。作为一个三部曲电影,《封神三部曲》正好可以把这样的结构方式直接拿来使用。只不过电影和文学差异很大,没有那么大的容量可以讲述那么长的故事、塑造那么多的人物,我们要做出职业的判断和取舍。
记者:《封神第二部》延续《封神第一部》,讲述姬发回到西岐后被商王讨伐的故事。相比于原著,电影有哪些部分进行了改编?这些改编和设定基于什么原则和逻辑?
乌尔善:我会保留原著的核心角色,以及这些核心角色所承担的主题探讨,让观众充分地感受其中的情感讨论和价值观树立,同时我在《封神第二部》西岐保卫战里也做了非常大胆的取舍。
比如闻太师这个角色,所有中国观众都对他有一个基本的认知。虽然站在反派阵营中,但他是代表绝对忠诚的角色,并且跟电影的主题相关性很高;同时他也是一个悲剧色彩非常浓郁的角色,最后的结局让大家很唏嘘,所以这个角色我要保留下来。
记者:在《封神第二部》里,姬发的形象更加饱满了,尤其是当他带领西岐百姓抵抗强敌的时候,透露出浓厚的家国情怀。您怎么理解家国情怀?在影片中是如何体现的?
乌尔善:姬发在《封神第一部》里做出了善恶选择,我觉得他在《封神第二部》里最重要的成长在于,他要用自己的智慧、勇气和情感团结更多人来保护好他的信仰和他的家园,这对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挑战。因为家人不仅仅代表着我们情感上珍惜的东西,同时也代表着我们的信念和理想。守护信念和理想是更难的。
作为西岐的少主,他感受到一种责任。西岐是他的故乡,一开始他选择带兵阻击商军,让百姓逃到安全的地方。当他后来知道百姓并不畏惧强敌,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离开家园,家对他们意味着一切,他也随之发生改变,他才知道家的意义并不只是责任,更有情感的羁绊。所以,他在战争里一步步走向成熟,考虑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全面。最终家对他所意味的,不但是故土、人民与情感,也是他坚守的善良和正义,他要付出最大的代价去守护它。
记者:《封神第二部》与《封神第一部》的主题是递进关系吗?《封神第二部》最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乌尔善:《封神第一部》的主题是觉醒和回归,《封神第二部》的主题是守卫家园,它们之间是有递进的,像上台阶一样。
记者:都说“三部曲”电影里,第二部的创作是最难的,《封神第二部》是这样的吗?创作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如何实现突破的?
乌尔善:创作上确实难度不同。《封神三部曲》的电影剧本是一起写作的,一共写了四年半到五年时间。《封神第一部》的剧本写了19稿,《封神第二部》的剧本写了23稿。它的难度在于既要有主题的内涵延续、人物的深度变化,还要处理战争戏的写作问题。我们都没有经历过古代战争,对它是比较陌生的,但又要在战争戏中塑造好人物。
《封神三部曲》的战争戏和写实化的战争戏不一样,它是一个神话史诗战争,既有人类的力量,同时还有巨人、法宝、阵法等。在神话史诗世界观里怎么去平衡人类的力量,既让观众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有想象力,这个特别难。所以战争戏的写作、在战争戏中塑造人物,对我们来说是一大挑战。
《封神三部曲》中,我觉得人类始终是不能缺席的,人类的危机要由人类自己去解决,其实也是几个没有法术的角色起到了关键作用,是他们的选择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我觉得这个可能是我们始终坚持的创作方式和创作原则。
“我一直要做的就是让观众不要遗忘我们已经取得的文化艺术成就,要让它们回到我们的生活中”
记者:影片的美术呈现上,《封神第二部》里的西岐与《封神第一部》里的朝歌在色彩、风格等方面差异很大,美术设计有什么考量?
乌尔善:电影里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生活环境、每一个人物造型,都要跟主题相关。《封神第一部》大量的故事集中在朝歌城,朝歌象征着权力与欲望。《封神第二部》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西岐城,西岐象征着理想的家园,是一个平和、质朴而美好的世界。在《封神第一部》里,观众看到姬发穿越麦田,回到西岐城时,其实已经把这两个环境所代表的心理学意义、电影主题意义呈现得比较明确了。
记者:听说片中的西岐城是专门实景搭建的,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
乌尔善:为了具象化地表现理想家园里平和淳朴的民风以及人们守护的平凡生活,《封神第二部》用真实材料1:1还原了一个200亩面积的西岐城,西岐街道里面有超50栋单体建筑,包括西岐城城门、城墙、街道、民居和西伯侯府等。西岐保卫战正是在这个实景环境完成拍摄的。
影片中,西伯侯府造型简洁,没有任何雕花的原木,看起来没有朝歌发达,大家生活得很友善,在建筑方面也更质朴。它的城墙是夯土的,房屋是木结构搭建的,色彩都是土黄色、棕色,也就是土地和庄稼的颜色,指向了一种平和的农业社会。我觉得这样更能让观众感受到两个地方的文化差异和美学区别。
记者:听说影片筹备阶段走访了许多博物馆,从非遗中汲取了不少灵感,一些道具还是由非遗传承人参与制作的,能否举例说明?这些非遗元素有什么文化含量?在道具方面下这么大功夫,有什么意义?
乌尔善:《封神第一部》中,龙德殿的木雕都来自浙江东阳、安徽歙县的木雕艺术;登基大典上用于表演的玄鸟,来自山东潍坊的中国传统风筝;登基大典上姜王后、殷寿的服装,上面很多刺绣的设计和编织都源自非遗。《封神第二部》中,很多建筑样式来自上古时期的“穿斗式”建筑,它的斗拱结构跟我们现在看到的明清建筑很不一样,在这些细节上我们做了尽量严谨的考据和还原。
我特别乐于把留存在民间的、很古老的文化记忆传递给观众。非遗创作始终能为当代人所用,是我们要一直传承下去的美学样本,会直接带给我们美学影响和情感刺激。它们传承千百年,值得我们重新了解,并将之应用到当下的创作中,我觉得这是作为一个中国创作者非常幸运的事情。
记者:2025年春节是第一个“非遗春节”。在这个时候让这部非遗含量很高的神话大片与海内外观众见面,有什么特殊意义?
乌尔善:我觉得这让我特别开心。我一直要做的就是让观众不要遗忘我们已经取得的文化艺术成就,要让它们回到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应该让它们“活”起来,成为我们可以一次次体验的永远的精神财富。我希望通过音乐、电影等媒介,永远跟传统生活在一起,因为我们可以从历史和文化传统里找到持续前进的动力。
记者:电影里的音乐非常有国风诗意,让人联想到《诗经》。在影片的配乐上有什么巧思?
乌尔善:我希望我们的音乐形态能够帮助观众进入到上古的神话世界,所以我跟音乐总监、作曲蒙柯卓兰讨论,尽量还原想象中的上古音乐形态,让它具象化。《诗经》里记录了非常多歌词,但很遗憾,我们没法真正听到《诗经》的吟唱。但是当我们讲述上古故事时,可以尝试还原一下。《诗经》是由风、雅、颂构成的。《封神第一部》里,我们尝试了“颂”的吟唱方式。《封神第二部》里,大量故事发生在西岐,有很多百姓的生活形态,所以我们又尝试了“风”的方式。
我们请历史顾问王艺老师模仿《诗经》的风格,写作了三首插曲的歌词。比如《女怀》中唱到:“有女怀春,河水其泱。何不同舟,共泛水中央?”其中,只有第一句“有女怀春”出自《诗经》,但我觉得这种语感非常美,这种在大自然里充满野性的演唱也特别适合影片内容,所以我们专门为这首歌设计了邓婵玉渡河这场戏。
记者:作为一部神话史诗大片,法术、异兽等内容需要将天马行空的想象落实到具象化的呈现上。创造这些形象的灵感来自哪里?它们是否传递出某种文化信息?
乌尔善:我给视觉设计部门的要求是每一个设计元素必须来自真实的中国历史文物或中国经典的艺术形态,同时又不能跟真实的文物或艺术品一模一样,它要有所创新,这两方面同样重要。这部电影涉及很多神话想象,很多角色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我觉得它们的依据来自中国的经典艺术,比如魔家四将的造型原型出自唐代吴道子的白描手卷《八十七神仙卷》,是道教的神仙武将的形象。《封神演义》主要来自道教文化背景,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道教神话武将的造型依据,这样这个设计才是有理可循、有文化逻辑的。
“积少成多、循序渐进地让整个中国电影的创作和生产走向科学化和现代化”
记者:《封神第二部》的特效比上一部更有看点,能不能介绍一下特效技术方面的情况?
乌尔善:神话史诗电影既要有历史想象,又要有大规模战争场面,还要有很多需要技术支持的、现实中不存在的数字生物、数字角色,在技术方面要求很高。《封神第二部》的后期做了一年半,所有时间都在做这方面的功课。
最高难的是在电影银幕上完成非常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技术高难的数字角色。这方面,我们花了最多时间,调动了最先进的技术。电影里,除了墨麒麟这样的数字生物,还有雷震子这样更高难度的数字角色。雷震子的心理过程更接近于人类,它有很多跟演员的互动和交流。所以在《封神第二部》里,我们把雷震子的数字模型、骨骼肌肉、动态贴图重新制作,包括表演的动作捕捉都是全新的,升级了它的质感、精度,以及表演的生动性。
还有一个更高难的是三头六臂的殷郊法相,这个造型非常炫目。殷郊是中国民间的太岁神,他的三头六臂、蓝色皮肤、像火焰一样燃烧的头发,是深入人心的经典形象。在电影中如何呈现?他为什么是这样?我们要找到一部电影的创作逻辑,即造型与角色内心情感的关联,进而找到最好的呈现方式。
电影里,殷郊被父亲所杀,他的内心非常矛盾。父亲是他的仇人,也是家人,这是非常艰难的心理困境。我觉得他不只是悲哀、愤怒,还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所以我把他设定成三种情绪的变体。他的三头六臂不只是一个很酷的造型,更是理解人物的视觉形态,是他三种情感交织的法相,既有心理学意义,又有主题性探讨。我觉得这是符合我们的创作逻辑的,也是符合我们对殷郊的情感塑造的。
这个角色的塑造,在技术方面也有很大的创新。为实现殷郊三头六臂的法相,我们应用到一种非常新的电脑技术,叫体积捕捉,由150台摄影机全方面无死角地捕捉演员的面部表演,并将之扫描记录下来,用作贴图,再赋予到角色身上。这个是前年才出现的一种全新技术,全世界只有一台设备。
记者:《封神三部曲》的创作,在中国电影工业化发展的道路上具有怎样的意义?
乌尔善:我一直说电影工业化有三个角度,一是类型化的创作,神话史诗是中国电影创作的空白区域,我觉得有必要去探索一下。同时,电影的制作管理要跟国际同行同步,这方面我希望能够把国际经验与中国电影的工作习惯进行融合。三是高新技术的应用,我觉得如果有条件应该尽量开放眼界,用最新的技术实现我们最古老的想象。
从这三个角度看,《封神三部曲》一直在尝试和进步。参与这个项目的每一个工作伙伴都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会给他们未来走向别的团队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响和帮助,积少成多、循序渐进地让整个中国电影的创作和生产走向科学化和现代化。
来源:子清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