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风|徐光耀别传

天堂影视 内地明星 2025-01-18 11:02 2

摘要:2024年11月16日晚,第3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在厦门举行,河北作家徐光耀获得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电影)。全场观众掌声雷动,起立致敬“小兵张嘎之父”。

2024年11月16日晚,第3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颁奖典礼在厦门举行,河北作家徐光耀获得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电影)。全场观众掌声雷动,起立致敬“小兵张嘎之父”。

这位99岁高龄的老人,经历了中国近一个世纪的变迁。他是一名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烽火中成长起来的英勇战士,更是一位记录历史讴歌时代的著名作家。他把家国情怀和对家乡冀中大地的热爱写进一部部脍炙人口的作品中。

战士与作家,战斗与文学,就是他的人生!

洪荒沧桑,亿万褶皱。岁月深处,埋藏着他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2024年11月17日,徐光耀在接受采访。 河北日报记者 史晟全摄

1925年4月,雄县段岗村的徐姓人家诞生一子,乳名玉振。

虽有乳名,但村民皆呼他傻子。因他发育晚、说话迟,呆头呆脑,挨打也不哭。

他4岁那年,母亲病故。

出殡时,唢呐声在天空中飘飘忽忽、沉沉浮浮。平时清静的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好热闹啊。

他笑了。送葬人群的哭声更大了。

又是四年过去,他仍是心窍未开、懵懂无知。

“傻子。”村人仍是这样喊他。

“哎!”他欣然应答。

有一天,姐姐严肃地告诉他:“谁再喊你傻子,不许答应。你要上学了!”

第二天,走在街上,又有人喊他傻子。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叫傻子,叫玉振。”

村人哈哈大笑……

他的父亲,是木匠,手艺特别好,脾气也格外倔。妻子死去之后,心情烦躁,经常打儿骂女。

9岁那年,他上学了,学名徐光耀。

上学后的徐光耀,显示出惊人的天赋,对文字格外敏感。

过年时,一家人围着昏黄的油灯,念旧小说,邻居们也来凑热闹。大人不认识的字,徐光耀连蒙带猜就能读出来。

邻人又找到几部书,《精忠岳传》《包公案》《隋唐演义》等。一部接一部,他都吃到肚子里了。

彼时,村人几乎全是文盲。能够识文断字的,便是凤毛麟角。

2022年8月,李春雷看望徐光耀。 李春雷供图

虽然上学了,父亲依旧打骂他,横竖看他不顺眼。这父子俩,仿佛天生冤家。

小徐光耀原本缺少母爱,又遭遇父亲如此对待,畏之似虎。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天下大乱。

自此,安宁的日子没有了。传言满天飞,个个如惊雷。“前天某村哪个汉子被日军砍头了”“明天日本鬼子要来咱村抢劫了”……村民们把值钱东西包起来,时刻准备逃亡。

1938年春天,八路军来了。

战乱年间,军队如同走马灯,对老百姓无不横眉立目,唯有八路军不抢不夺,还见人微笑。平时,跑操、上课、唱歌……

少年徐光耀上前看稀罕。这天,一群士兵席地而坐,围成一大圈,做丢手绢游戏:手绢落在谁身后,谁就走到中间,表演唱歌。唱的是《救亡歌》:“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唱到最后一句,还来一个敬礼。

没想到,第二天,几个八路军战士就住进了徐家。其中一个十六岁,青涩腼腆,和徐光耀立刻成了朋友,形影不离。

徐光耀想,书上不是有桃园结义吗,我们也可以结拜弟兄啊。他把这意思说出来,不料对方直摇头。部队有规矩,不让结拜。徐光耀说:“嗨,咱们俩好,又不让别人知道。”对方这才同意了。于是,双双走到佛龛前,燃香结义,对天盟誓。

结盟后三天,部队突然开拔。到哪儿,一无所知。

几天后,徐光耀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我要当兵!”

父亲一口回绝。虽说父子不亲密,虽说八路军很友好,但儿子真跟军队走了,父亲还是舍不得。

徐光耀哇地哭了,而且无休无止,哭完睡觉,睡醒再哭。直到第六天,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哭得奄奄一息。

父亲慌了手脚。

姐姐说:“兵荒马乱,待在家里,也不安生。去当八路军,纵是出了岔子,精忠报国,名声也是好的。”

不得已,父亲只好托人领他找到驻扎在附近的一支八路部队——120师359旅。

那一年,徐光耀13岁,与后来他笔下的小兵张嘎一般年纪。

入伍第4天,徐光耀随部队转移,天天行走三四十公里。

小小年纪,重重行李,双腿如铅,瘫软如泥。实在走不动了,连长便允许他抓住马尾巴,拖着走。

行军时,徐光耀绑腿总是打不好,跑着跑着就散开了。指导员呵斥:“胡闹,打起仗来怎么得了。”于是,他用心苦练。几天后,两个绑腿清清爽爽、结结实实。

除了日军,虱子是最大的敌人。

夏天一身单,冬天一身棉,躺倒即睡,起身便走,从不脱衣服。睡觉的地方都是柴棚、羊圈、野坟、杂草堆、麦秸垛,怎能不生虱子?

这六条腿的小东西,浅褐色,米粒儿大小,食血为生,也许是那个时代地球上最多的生物了。

炊事员常常用煮饭的大锅烧水。而后,大家都脱光,把衣服全扔进锅里。冬天里,选个艳阳天,把棉衣脱下来,扔在地上。老乡的鸡们马上围过来,啪啪啪,啄虱子。

1942年,日军残酷围剿,史称“五一大扫荡”。八路军不得不脱下军装,隐身群众之中。

最危险的一次,是那年秋后。

徐光耀潜伏在村里,突然被包围。日军吼叫着,把村民全部赶到麦场上,从人群中拉出包括他在内的10个人,逐个拷打,审问八路军线索。最倒霉的是,由于寒冷,徐光耀在便衣里套穿了一条军装裤子,如果被审讯,马上就露馅。

今天是插翅难逃了。

轮到他了。一个日本兵猛地把他推出去,塞给他一把铁锨,指一指外面的田地。

他低着头,跟着日本兵,走到附近的山药地里。

这时,鬼子指着田里,比比划划,呜呜啦啦。原来,他们肚子饿了,让徐光耀挖山药,馏熟吃。他挖出一堆山药,运回大院,然后和房东一起,在大盆里洗涮洗涮,而后码进大锅,生火蒸。他拉风箱特别猛,“呼嗒呼嗒”,差点儿把灶火弄灭。房东一边偷偷地窥视鬼子,一边低低地责怪他:“轻点儿,轻点儿。”

血雨腥风和刀光剑影中,徐光耀迅速成长为一名机智英勇的战士。

很多作家如丁玲、孙犁、赵树理、柳青、周立波等人,原本就是文化人,职业又是编辑或教员。只有徐光耀,本身就是冲锋陷阵的战士,而后才成为作家。

徐光耀是什么时候爱上文学的?

或许是儿时,源于那些传统小说。或许是锄奸时,源于写布告。

布告写在纸上,贴在墙上,相当于发表。围观者啧啧称赞,书写者暗暗得意。

后来,他利用战斗空隙,写一些战地通讯、歌词、快板之类,向报刊投稿。渐渐地,《火线报》《冀中导报》《团结报》上,时常见到他的名字了。

1946年3月,徐光耀调任宣传科摄影记者,后到前线剧社任创作组副组长。

1947年1月,他插班进入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

1949年6月,徐光耀随部队驻防天津。

多年战争和生活实践,创作思想逐渐成熟。于是,他决定请假,专心创作一部长篇小说。

44天封闭写作,初稿终成。

1950年6月,《平原烈火》由三联出版社出版。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反映抗战生活的长篇小说。

1951年1月,徐光耀进入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

在这里,徐光耀深得所长丁玲赏识。苏联作家爱伦堡、智利诗人聂鲁达等拜访丁玲时,他都在场作陪。

1956年1月6日,解放军总政治部成立创作室,他成为了专业作家。

身陷青春烂漫季,谁人心头不飞花。

1950年9月,热心的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68军文工团演员申芸。

初见照片,好像在哪里见过,细想却无出处。莫非也像宝黛,竟是隔世之盟?突然恍悟,真是见过的,不是前世,而是前年。

那是1948年深秋,兵团正在围攻归绥。徐光耀沿着一条小河,来到一个庄子,采访文工团排戏。突然,见一女兵倚墙而坐,墨绿色绒衣浸在阳光里。那娇美的红颜,明丽的眼眸,煞是惊艳。

徐光耀心中,猛然掠过一道闪电。只是由于惊慌和羞怯,不敢搭讪。

两年来,多少人事都淡忘了,唯有那一双眼睛,常常在梦里闪烁。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介绍人引领着他,走进了她的房间。穿一身绿军装的申芸扭过身,看着他。他忐忐忑忑、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申芸也羞羞红红地伸出了手,却停了下来,没有相握,而是颤颤抖抖地举向额头,敬了一个军礼。

那一次,他们沿着街道并肩而行,走到头,再返回来,返到头,再走回去。彼此说东说西,也记不得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她生于保定城内,比他小4岁。

第一次见面之后,感情迅速升温。

课前课后,只要有一丁点儿时间,他就写信,或把她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永远新鲜。她还寄来一张小照,那是一个全身坐相,夏日单衣,就那么坐在潮湿的河岸上,很让他担心她会不会着凉。

书信频频,一来一往。

每一封信,徐光耀都仔细地编上号码。

从恋爱,到结婚,共89封。

1953年2月13日,除夕之夜,他们结婚了。

除了感谢爱情,他还要感谢“嘎子”。

在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时,丁玲对徐光耀格外看好。

一次开会,丁玲讲话:“我在人民大学讲演时就吹牛说,《平原烈火》比起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来,只差这样一点点,只是这样一点点,那就是人物。周铁汉还有点儿概念化。”

1955年春节,丁玲喊徐光耀到多福巷的家里。他刚坐下,丁玲便叮嘱:“一定要写人,要先搞出人物来,拼命地搞人!”

正是在丁玲影响下,徐光耀终于写出了自己的人物。

这个人物,就是小兵张嘎。

毋庸置疑,正是中篇小说《小兵张嘎》,奠定了徐光耀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但人们根本想不到,这部作品诞生背后的故事。

一个偶然机会,画家黄胄硬拉着徐光耀到琉璃厂看画,并撺掇他买了一幅齐白石的《群虾》。回到家里,看着一群活泼可爱、自由自在的小生命,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感觉。

他,想起了“瞪眼虎”。

早在华北联大时,徐光耀就以外号“瞪眼虎”的小战士为原型,写下了一个短篇小说,因笔力稚嫩,没有发表。后来,他把“瞪眼虎”写进了《平原烈火》,但由于篇幅所限,也未能展开。

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1958年1月23日,在北京市大耳胡同15号东厢房里,徐光耀开始动笔创作《小兵张嘎》。

虽然主人公原型是“瞪眼虎”,但背景故事,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而且,谁说不是自己呢?童年的自己,被人们唤作“傻子”的自己,13岁当兵的自己。于是,他为主人公设定了年龄,也是13岁。

仅仅两个多月,就完成了小说和剧本。很快,发表在《河北文学》(1961年11—12月合刊)上。

《小兵张嘎》甫一发表,反响热烈。随即,《北京晚报》开始连载。

1962年5月,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单行本。

1963年春天,北京电影制片厂邀请他,专心修改剧本。

当年底,电影《小兵张嘎》在全国公映,再次引起轰动。此后,常演不衰,成为经典。

至今,《小兵张嘎》的发行量,已超过1000万册。

他,成功地为中国文学画廊贡献了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足以告慰丁玲。

1983年之后,徐光耀陆续担任河北省文联党组书记和主席、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

这一时期,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培养推介了包括铁凝、贾大山等在内的一大批青年作家,形成了庞大的河北作家群。

2000年,徐光耀将自己关进太行山脚下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专心创作散文集《昨夜西风凋碧树》。

这也是作家徐光耀的重要作品!

应该说,《昨夜西风凋碧树》不仅是一部杰出的文学作品,也为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史和思想史提供了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鉴于其特殊价值和影响,2001年,这部作品获得第二届鲁迅文学奖。

2019年7月,徐光耀文学馆在碧苇环绕、荷香四溢的白洋淀文化苑隆重开馆,94岁高龄的老人亲临现场。

人们徜徉其间,体味着一个穿越那么多人生风暴的作家的分量,同时也在提醒着今天的人们“收敛起一己的小悲欢,扩展胸怀去凝望满世间的山高水长”(铁凝语)。

作家徐光耀,马上年满百岁。

虽已是寿越耄耋,却依然耳聪目明、思维清晰、声音洪亮。拿起笔来,仍旧笔力强健。

他微笑着,看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里,阳光明媚,云卷云舒。(李春雷)

来源:燕赵都市报纵览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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