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个世纪50年代初,“国漫鼻祖”张光宇搬到芳嘉园,黄永玉住在不远的大雅宝胡同,就经常提着茶叶去张光宇家。
上个世纪50年代初,“国漫鼻祖”张光宇搬到芳嘉园,黄永玉住在不远的大雅宝胡同,就经常提着茶叶去张光宇家。
有一天,黄永玉正在煮水准备泡茶喝,就看见有个人高马大的人进门,将一本蓝色封面线装书交给张光宇:“刚弄好的,你看看!”
张光宇顺手放在桌上,黄永玉顺手拿过来看看,刚瞧到一个名头《髹饰录》,就被那人一把抢了回去,又放回桌上走了。
黄永玉觉得很窝火,想趁他转过身去,拿个硬东西朝他脑后来一下。
但想到这在别人家,现在又是文明社会,刚好泡茶的水开了,就“饶”了他这一回。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黄永玉又去张光宇家,又碰到了那个怪人,他看到黄永玉扭头就走了。
黄永玉心里开始编排:回去一定要跟苗子郁风兄嫂蛐蛐他!
结果,怪人又回来了,拿着上次那本书给黄永玉:
“失礼之至!对不住!我王世襄,你黄永玉!请欣赏《髹饰录》,请欣赏。”
王世襄!好家伙!你给我等着……然后两人就交了50多年的好朋友,直到王世襄去世。
有人说,100年出一个钱钟书,但是100年再也出不了一个王世襄,也有人说,1000个王思聪也玩不过半个王世襄。
这些话绝无半点吹捧之意,毕竟像他这么会“玩”的,要找出第二个?可能还是中彩票更容易。
京城“王家二少爷”是出了名的爱玩、会玩,养狗、玩葫芦、养鸣虫、斗蟋蟀……“京城第一大玩家”不是浪得虚名。
10岁王世襄就养上了鸽子,经常举着大竿子赶鸽群。
有时候鸽子调皮,飞到房子上面,王世襄追着爬上去,鸽子没赶下来,把家中三间瓦房的屋檐全敲碎了……
有一次为了赶鸽子,他正准备从正房的屋脊跳到相隔数尺外的厢房顶,母亲被吓得差点晕过去。
王世襄有多爱鸽子?小学英语老师可以作证。
王世襄小学时,就读于北京干面胡同的美国侨民学校,好几周的英语作文,无论题目是什么,他总能绕到鸽子上。
老师被“鸽”出了心理阴影,怒斥王世襄:“今后要是再写鸽子,不管写得好坏,一律给P(poor,即不及格)!”
有一次,他逮到一只黑色虎头大翅蛐蛐。
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带去挑战京城斗蛐蛐名家李彤华,竟将对方的“麻头重紫”挑落马下,全城轰动。
他还把自己养的狼狗放入深山,让它和野狼“培养感情”,生出了“杂交狼”,放狗捉獾子,捉到还要抬到街上招摇过市……
考上燕京大学,王世襄还是带着大鹰一起上的,肩膀上抬着大鹰,兜里揣着蝈蝈。
一回上历史学家邓之诚教授的课,王世襄兜里的蝈蝈叫个不停,邓之诚直接连人带蝈“请”出了教室。
尽管如此,王世襄还是顽性不改,毕竟他的人生至理名言是:“一个人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
工作能不能干好暂且不知道,但学习学不好是显而易见的。
王世襄原先读的是医学预科,努力……玩了一个学期,数、理、化成绩均不及格。
学校老师把他转去国文系,让他好好熏陶一些艺术,希望艺术能引导他“改邪归正”。
结果,在国文系,王世襄都不用怎么学,靠小时候博览群书,吃老本也能稳居年级第一,还考入了燕京大学研究院。
不用怎么学,于是玩得更厉害了。
王世襄上大学后,独自住在燕京大学东门外一个20多亩的大园子里,那是父亲在他初中时就买下的,外人都叫它“王家花园”。
他经常请养虫和养鸽子的民间奇人,到园子里陪他遛狗、捉獾、养蟋蟀。
古文字学家陈梦家和燕京大学校花才女赵萝蕤婚后,曾在王家花园借住过。
王世襄大晚上跑到荒郊野岭遛狗捉獾,玩到半夜跳墙回家,经常把陈梦家夫妇吓个半死。
黄大刚听他父亲黄苗子讲过,王伯伯刚考入燕京大学,完全就是有钱人的做派,每天穿得光鲜不说,手上还抱着一条狗,好不逍遥快活。
高年级的学生看他不爽很久了,有天趁他落单(这里的落单是指他没带狗上学),一群人一涌而上,上去收拾了他一顿。
这件事还是黄苗子的朋友讲给他听的,这个朋友就是当年打人的其中一人。
当时,王世襄就住在黄苗子隔壁。
黄苗子把人喊过来时,那朋友赶紧把他拉到一旁,哆嗦着问他:王世襄后来没学什么武术吧。
黄苗子哈哈大笑,在黄苗子的撮合下,两人一笑泯恩仇。
王世襄硕士毕业,原本被学校选派到哈佛大学留学,但被领导驳下来了。
原因是,怕他出去收不住顽皮的性子,搞不好“有辱国风”……
抗日战争爆发,王世襄离开北平,路过燕京大学分校时,校长梅贻琦欲留他当中国文学助教,他觉得没意思。
又到了重庆南岸海棠溪故宫博物院办事处,向院长马衡求职,只讨到了个秘书职位,王世襄不喜欢坐办公室里应酬。
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是王世襄哥哥的同学,念及同窗情谊,就将王世襄推荐给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傅斯年。
傅斯年一听他燕京大学毕业的,开口就送客:“燕京毕业的不配到我们这里来。”
但有人说,傅斯年当时是看不惯王世襄身上的“纨绔之气”。
据说那天见傅斯年,王世襄身着白西装,手牵一狗,潇洒招摇。
此事不知是真是假,如有假,当由张三李四负责!
但一个人的开窍,只在一瞬间。
梁思成将无处可去的王世襄纳入中国营造学社,职位是助理研究员。
1944年,抗战胜利在即,由梁思成推荐,王世襄以副代表的身份清查战损的故宫文物。
当得知河南某地出土的青铜器多被德国人杨宁史买走,王世襄立马找到外交部长,截胡了240件青铜器,包括价值连城的“宴乐渔猎攻战铜壶”、“商饕餮纹大钺”。
1946年,他又在天津接收了末代皇帝溥仪共20 匣的珍贵文物。
甚至为了追回文物,王世襄东渡日本,将东京上野公园内107箱善本书押运回国,完璧归赵。
短短两年时间,王世襄就为国家追回文物共6批,总数有两三千件之多,若算上从日本追回的107箱善本书,数量当以万计。
也这在过程中,王世襄逐渐找到了人生方向:要竭尽全力,将故宫博物院建设成世界一流博物馆。
于是,他毅然拒绝美国的邀约,继续留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科长。
王世襄每日尽心尽职,将破烂不堪的故宫收拾得有模有样。
然而,没承想,当年的“带文物回家”光辉事迹,竟成了他后来有力的罪证。
他们给出的理由,不是让人无法反驳,是不知从何反驳:
“你是坐飞机来的接收大员,有这样的好机会,哪能不伸手捞一把,所以我们百分之百地断定你有盗宝行为!”
“你在短短两年内收回七批文物,还从东京运回善本书。如果没有好处,你岂肯如此日夜操劳,尽心尽力?!”
王世襄挤不出罪证,差点被判死刑,讨价还价最后被关了10个月,就放过他了。
刚迈出监狱大门半步,就被确诊感染上严重的结核性肋膜炎。
完全迈出监狱大门,上天送了他份“接风洗尘”的礼物:“已开除故宫公职,可去劳动局登记,自谋出路”。
故宫博物院院长去世后,接任的是吴仲超,他想把王世襄捞回来。
可王世襄已经就任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所里也不肯放走人才。
于是折中,吴院长聘请王世襄为故宫博物院“历代艺术专门委员”和“文物修复委员会委员”,还专门在御花园西南角设置办公室和午休床榻,方便他来工作时休息。
结果,王世襄没怎么使用到,因为被戴了帽子。
戴了9年终于摘掉了,王世襄重新被聘任,很快又落空了,因为下大雨了……
王家老宅也被八家陌生住户瓜分干净,王世襄幸好还抢到了一角可供他和夫人落脚。
王世襄的同事林梅村替他委屈:
“想不到王世襄辛辛苦苦为文物事业效力,却在偌大北京城分不到一处住房。
我们几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在研究所没干几年,都分到了京城一处楼房。”
在那十年大雨中,志同道合的朋友陈梦家被人吐口水,有人还把吃剩的饭菜往他头上浇,不给洗澡,不让换衣服。
苦心收藏的明清家具、藏书被没收,陈梦家愤然道:“我不能再让别人当猴子耍。”
1966年8月24日服安眠药自杀未果,同年9月3日自缢,他成功了。
好友的突然离世,王世襄迟迟放不下,还将陈梦家的爱好当作自己往后唯一的路。
王世襄说,如果不是因为陈梦家自杀,他可能不会去研究明清家具。
王世襄也说,只要活着,希望总会有的。
王世襄还有个外号“柜人”,一是因为“柜人”音同“贵人”;
其二是王世襄家里堆的古代家具实在太多,王世襄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有时候只能睡在柜子里。
王家老宅渐渐变成危房,一下雨就开始漏雨,王世襄将两个明代的柜子拼在一起,和夫人袁荃猷睡在里面。
黄苗子特意为这张特殊的“大床”作了副对联:
“移门好就橱当榻,仰屋常愁雨湿书”,横批“斯是漏室”。
风雨过去,王世襄却把包括“陋室”在内的所有藏品文物,全部捐给了国家。
只留了一个筐,每次他和夫人一起出去买菜,都会提着这个菜筐,两人各提一边。
2004年开始,提菜筐的人只剩下王世襄,另一个提菜筐的人走了。
老伴离世后,王世襄要求儿子,在他也离开后,这只菜筐要放在他们两人的墓穴之间,“生死永相匹”。
死了到那边,他们还要一起提着去买菜的。
后来啊,筐里的菜越来越重,95岁的王世襄一个人再也拎不动了。
2009年11月28日,夫人重新接过了菜筐的那一头,两人又一起提着菜筐买菜去了……
下面是王世襄作品欣赏:
来源:朱小畅说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