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嘛，各有各的命。一代又一代当老百姓也没什么不好，习惯了，也能过出些滋味来。可当光字片的老百姓太懊糟了，如果也过得有滋有味，除非这人是个猪脑子。看起来啊，不脱胎换骨，光字片哪户人家的的下一代也没好日子过。比如秉义、蓉儿，要不是考上大学，就得和春燕的姐姐姐夫一样

文|筱羊

周志刚去世了，他死在了自己脱坯砌的土炕上。

临死前，他对自己的三个儿女说：

人嘛，各有各的命。

一代又一代当老百姓也没什么不好，习惯了，也能过出些滋味来。

可当光字片的老百姓太懊糟了，如果也过得有滋有味，除非这人是个猪脑子。

看起来啊，不脱胎换骨，光字片哪户人家的的下一代也没好日子过。

比如秉义、蓉儿，要不是考上大学，就得和春燕的姐姐姐夫一样，跟着孩子挤在爸妈的小土屋里。

那咱家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所以，咱们周家的下几代，可都要尽量考上大学啊！

周志刚的临终遗言，秉昆和秉义都听了进去，周家的第三代，无论是英勇献身的周楠，还是叛逆任性的冯玥，还有周家真正唯一的孙子周聪，都受到了良好教育。

若干年后，冯玥（周蓉和冯化成离婚后，冯玥改为周玥）成了独当一面的女企业家。

而周聪也成了衣着光鲜、谈吐不凡的著名记者。

周家一家人，终于在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后，彻底与光字片、与底层老百姓告别了。

周志刚如果地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人世间》的原著，周志刚这个人物，给了其最温情的结局。

他死在了光字片老街坊肖国庆父亲之前，没有看到那最残忍和残酷的“扭曲的死法”。

他虽然死得猝然，却称得上圆满。

郑娟在国庆父亲死后，对秉昆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咱爸一名工人，其实还是有福气的。死在自家的热炕上，死时三个孩子都在身边。

死也没遭罪，睡着长觉就睡过去了。

如果像国庆他爸那么一种死法，你肯定比国庆还受不了。

是的，周志刚死时不仅有两个儿子在身边，还有如同女儿般孝顺的儿媳郑娟也在身边，还在为他剪着指甲。

原著中，他确实死得有福气。

但在剧版《人世间》中，显然没有让周志刚死得这个坦然。

他死在了肖国庆父亲之后，亲眼目睹了底层百姓在“穷”字面前的凄惨和悲哀。

周志刚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培养了三个优秀的儿女，尤其是大儿子周秉义，更是让他挺直了腰杆。

虽然，他此生都没有和秉义的丈母娘见上一面；

虽然，作为传统的山东人，他接纳了大儿子成了省长家“名义上的上门女婿”，为老丈人一家鞍前马后。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把大儿子像“献祭”般拱手让出的呢？

是因为周志刚坚信，秉义在省长老丈人的加持下，可以成为造福一方的好官、清官，他坚信自己的牺牲，能够让身为吉春市长的周秉义，去推动光子片的改革，让光子片的老街坊过上好日子。

在周志刚看来，他早已不把秉义完全当做是自己儿子了。

周志刚是优秀党员，是解放后第一批扎根大三线的建筑工人，他的思想觉悟非常人可比。

他愿意牺牲掉个人情感，家庭的利益，只想让秉义全身心地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为人民服好务。

可实际上呢，他却眼瞅着街坊老肖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死去，那一刻，他怀疑起自己的牺牲是否值得，怀疑儿子选择的路是否正确。

可以说，老肖的死，是压倒周志刚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庆和赶超都是秉昆的街坊，也是工友。

他们年龄相当，志趣相投，在秉昆父亲和哥姐都不在家时，给了他们一家莫大的帮助。

所以，无论是周志刚还是秉昆，都是把国庆一家当作亲人一般对待。

在秉昆的这些朋友中间，国庆是最早谈对象的一个，可见他是很有魅力的，并且作为家中的独子，也是很有担当的。

那些年，大家伙的日子都差不多，国庆的姐姐下乡后，还嫁给了军官；

他和吴倩的日子虽然小吵不断，但也互敬互爱，这让国庆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盼头。

他不会想到，随着姐姐姐夫从农村回城，他们家的不幸，便接二连三的跟来了。

先是姐夫得了重病，全家人花光了积蓄也没能挽回性命，姐姐带着年幼的孩子，一下变成了寡妇。

随后便是姐姐积劳成疾、心力交瘁，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承受不住肉联厂的工作强度，只好办了病退，拿着低保的工资，和女儿挤住在娘家，靠父亲接济过活。

国庆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是肉联厂的退休工人，他有老哮喘，全靠医药费撑着。

但肉联厂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别说报销医药费，就连在职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本来厂里的两位头头是肖父的徒弟，一直偷偷地给他报着医药费，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被拿不到工资的工人知道后，和领导闹了起来，彻底断了老肖的生路。

这时候，肖父的去意已决了。

国庆与父亲的感情很深，他小时候接生婆说他活不过三岁，是在父亲捂在怀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下，才让他病恹恹长大到五六岁，后来竟然越长越壮实，娶妻生子，成了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此时的老肖，最担心的是女儿，他试探地问国庆，等没有我了，你会不会和姐姐争房子。

国庆是个实诚人，没有想到父亲问这话背后的深意，他回道："怎么会呢？自从我姐夫死后，姐姐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生活多么不容易，我愿意把老房子归到姐姐名下。"

肖父幽幽地看着国庆，夸他懂事，又说自己不是偏心，是怕没个房子落脚，你姐姐真得活不下去。

国庆安慰着父亲，不要想那么多，坚持吃药，把老哮喘、胃病、关节炎这些老病都治好，也不必为姐姐今后的生活太操心，姐姐和小外甥的生活，他会照顾。

肖父听国庆这么说，放下心来，又把房产证拿出来，让国庆趁早把名字改过来。

等这件事办妥，肖父接过房本看了又看，直夸国庆办事靠谱。

谁能想到，正是因为国庆的“懂事”，让了无牵挂的老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没有人想到，春节前的两天，有儿有女的肖父，出现在了冻死人的名单中。

因为家中拮据，冬天的取暖成了问题，为了省钱，肖父白天都是出门去商场蹭暖。

孩子们都习以为常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却不想，这一夜，肖父再没回来。

吃了安眠药的女儿，睡得很沉，直到早上醒来，才知道老父亲没有回来。

急疯了的国庆，只能求助秉昆和赶超这些老友们，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孩子般踢蹬着双脚，哭天抢地地喊叫着：

爸啊，你到底在哪儿呀！我对不起你呀！

但无论国庆再怎么喊，也喊不回父亲了。

《人世间》原著中写到：

医院住院部的院子里，在锅炉房后面的角落里，国庆父亲蜷缩一团，像黑人母亲子宫里的黑皮肤胎儿似的，畏缩在背风的凹窝间。

那老退休工人似乎没脸见人，或似乎不愿让任何人再见他最后一面——包括他的儿女。

他的目的达到了。永远不会拖累自己的儿女了。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抻开。

他就是被那样火化的，没法为他擦脸，没法为他净身，连套衣服都没法替他换。

那一天，是1988年的正月初一。

国庆无法原谅自己，他觉得是自己那句“如果没了父亲，家里的住房就得到解决了”咒死了父亲。

常进步开解道：

“老人的脚印是径直走过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老人家早上出门时，就根本没打算再回来。

好父亲最不愿意的就是变成儿女的拖累，所以，大爷才以那种方式，这可能是大爷前思后想后想的决定……”

国庆痛哭流涕地向三个朋友表示，不再怀疑他姐了，也不会冲着吴倩发火了，要向她认错。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父亲那扭曲的死法，却给肖国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也在自诩为光字片最通透、仁义的周志刚心中，深深扎下一根刺。

剧中，他少有的对着秉义批评道：‘身为主抓经济的副市长，你看看下头的百姓。你看在心里，啥感觉呀！’

是啊，老百姓的家中发生了冻死人的事，亲人们之间相互埋怨，自责，但最应该忏悔，最应该被追责的到底是谁啊？

周志刚痛心啊！他为秉义的失职而愧疚，他甚至觉得周秉义的不作为，让老周家的列祖列宗都被光字片的百姓们骂。

正是因为这压在心头的屈辱和憋闷，才让未老先衰的周志刚，郁郁而终。

父亲的猝然离世，也成了周秉义此生最大的遗憾。

很多年前，他还是重点中学的高中生，郝冬梅作为秉义的同学和爱慕者，第一次来到光字片时，看着破败的房舍，留下了惭愧的眼泪。

郝冬梅冲着周秉义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你别劝我了，我心里很难过。我父亲是主抓城市建设的省长，我猜他从来没有到过你家住的这个地方。我们真的太对不起你们了，我要替父亲给你们鞠躬道歉。”

那一刻，周秉义被深深震撼了。

郝冬梅让他第一次开始思考，某些人的确应该对光字片人所过的山顶洞人般的生活负责。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让周秉义生出了造福一方百姓的宏伟大志。

所以，若干年后，已经成为某部委高官的周秉义，放弃了升迁的可能，在临近退休之际，申请调回吉春，主持了光字片的拆迁工作。

他在完成父亲周志刚的遗愿，也在完成自己今生的使命。

动员会上，周秉义饱含深情地对光字片的老街坊们说：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三个孩子里最不满意的就是我。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既然为官，就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解决不了老百姓的问题，就不是好官。

他是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的，我不能再让他成为我的终身遗憾。

最终，周秉义的“井田发案”落地，他凭借着一己之力，让光字片这块“城市疤痕”彻底消除。

也让这个积压在周家三代人心头上的“大山”搬走了。

来源：黎筱羊